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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作品:星际海盗下岗再就业指南  |  分类:其他小说  |  作者:冬山如睡KeyError

    桂思卉正坐在剧院舞台上发呆。

    现在是下班时间,其他人都已经早早离开了。

    明天,她会去岳氏祖宅,完成自己表演生涯的最后一场演出,然后和自己的资助人岳怀筠女士坦诚布公地说明自己接下来的规划,也和自己过去的人生好好告别。

    和桂思卉一样,她的祖父阿桂也曾是剧院的一个普通演员。

    他原本是街头艺人,妻子很多年前去世,两人唯一的女儿爱上了一个青山军校出身的军人。可结婚没多久,那位军官就在一次任务中牺牲,抛下了怀着桂思卉的爱人。

    祸不单行,在独自抚养桂思卉十年后,这位桂女士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这场病烧完了军官留下的抚恤金和阿桂毕生的积蓄。为了不再给家人添负担,她放弃了治疗,选择了自杀,徒留父亲与年幼的女儿相依为命。

    当初为了治女儿的病,在老东家的宽容下,阿桂和剧院签了一份十年的合同,并预支了这十年的工资。

    结果病没治好,祖孙两人还背了一身的债。

    丧妻丧女的打击彻底耗尽了这位苦命人的心力,老人沉默地为剧院工作了五年,却依然没能摆脱厄运。

    在六年前的某个夜晚,阿桂死于一场毫无预兆的污染性异端事件——一枚被受洗者带入九涟抚的二级污染源意外出现在阜乾湾码头,从青环区表演回来的阿桂成了这场一级异端事件中唯一的死者。

    就这样,桂思卉失去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亲人。

    不过,桂家人的厄运似乎随着阿桂的死亡彻底终结。在那场异端事件中,偶然回到九涟抚的苍穹异事局评估部总负责人岳怀筠恰好见到了十五岁的桂思卉,在知晓女孩坎坷的身世后,她决定资助这个孩子。

    这样看来,桂思卉或许应该在六年前和岳怀筠一同前往燧阳,从此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十五岁的她说服了岳怀筠,决定先留在九涟抚,替祖父清偿那份债务。

    一方面,桂思卉清楚,那位慈祥的女士或许愿意帮助自己还清债务,但他人随心而起的馈赠不能依赖一辈子,她一时半会还不起这份恩情;另一方面,燧阳是非富即贵之地,孑然一身的她到底和岳家没有血缘上的联系,自己未必能在那里站稳脚跟。

    从这方面来说,桂思卉比大多数人都要清醒。

    况且,岳怀筠的资助是实实在在的,她完全可以利用学业完成前的这数年时间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而不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如履薄冰地长大。

    就这样,桂思卉在九涟抚的公立学校完成了基础教育,同时抽出时间兼职剧院戏团的表演任务——她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学业与表演能完成得一样出色,学校的老师和剧院的成员都很喜欢这个坚强的女孩。

    去年,剧团的合同已经到期,岳怀筠也回了一趟九涟抚,专门来找她谈论未来的规划。

    桂思卉很感激这位善良的长辈。

    不单单是因为那份自六年前起的资助帮助她渡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时间,并且岳怀筠还真心真意地关心着自己的前途,替她打算,而不只是给她钱。这位德高望重的异事局评估专家实实在在地惦念了她这个孤儿六年。

    但当她告诉岳怀筠,自己想报考苍穹最好的执行者学校——天问曜学院时,对方却露出了错愕的复杂神情。

    “为什么想考天问曜学院呢?”岳怀筠问她。

    “因为那是您的母校啊,”桂思卉不假思索道,英气的眉眼中闪烁着坚定,“而且,做执行者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希望……阿爷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听完她的话,岳怀筠沉默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思卉,你是个好孩子。但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或者是过去的事情,而草率地定下前程……不是说做执行者不好,只是,你要静下来,问过自己内心究竟想要什么。”

    那时,距离天问曜学院在九涟抚的招生统考还有一个旧纪年,岳怀筠也没有直接替她做决定,而是让她在这一年里好好准备这次统考,也想清楚自己究竟适不适合这条路。

    如今,距离天问曜学院的招生统考就剩一个月。

    经过一年的努力,桂思卉一边工作一边备考,攒下了一部分未来的学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恰好岳怀筠又因为葬礼的事情回到了九涟抚,她还是想借这次演出的机会,当面和自己的资助人解释,她一年前的决定并不是轻率定下的。

    想到这,桂思卉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中抽身,她坐在昏暗的舞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她想再最后排练一次舞蹈。

    明天的葬礼开始前,她需要演出一场游龙送灵舞。

    龙形象在九涟抚具有特殊的图腾意义,连青山军校的校徽都是蛟龙纹样。

    而在九涟抚一些比较讲究的人家中,无论举办什么仪式,在开始前都会请人跳游龙舞。

    不同的仪式有不同的游龙舞,比如婚礼和葬礼开始前的游龙舞就在形式上有很大的不同,婚礼前跳的是游龙送喜,葬礼前跳的是游龙送灵。但这些表演的内核终究大同小异,都是由一位舞者出演游龙的形象,向先祖祈愿,保佑仪式的顺利。

    为了避免繁琐,游龙舞一般只需要一位舞者出演,服装与道具也尽量简化,只需要一件十几米长的轻质游龙长衫和简单的布景,九涟抚的大多数人家都出得起这个钱,只求一个心诚与心安。

    当年,在阿桂的葬礼前,桂思卉就跳过一次游龙送灵。

    时隔六年,这支舞对她而言依然具有特殊的意义——岳怀筠帮她送别了至亲,所以这一次,她也想为对方逝去的亲人跳舞祈福。

    舞台上一片漆黑,桂思卉闭上眼睛。

    她无数次演出过这支舞,音乐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流淌。

    在不存在的节拍中,她抬手,缓缓合十,随即撑开,向前一个翻身,此时并未穿在身上的长衫似乎真的在她身后飘起。

    踢腿,转圈。

    停顿,又接一个俯身。

    她与脑海中的伴乐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带着祈福的虔诚。

    桂思卉几乎将那熟悉的旋律轻哼出声。

    直到这个曲段彻底结束,她半跪在地上,掌心贴着膝盖,等待着脑海中的音乐间隙。

    就在这时,舞台的顶灯骤然亮起,落在桂思卉的身上。她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竺诏。

    他就像一个安静的看客,沉默地欣赏着她的表演。

    不用管我。

    桂思卉看见对方远远地朝自己比了一个口型。

    虽然有些意外,但她确实没从这位“道具师”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竺诏鼓励般地朝桂思卉眨眨眼,看向她的目光是平静而欣赏的,于是她也把他当作了一个真正的观众。

    片刻,间奏结束。

    台上的“游龙”再度起舞。

    竺诏真的在看桂思卉的排练吗?

    是,也不全是。

    在异端能力的影响下,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九涟抚大剧院内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

    舞台之下,那位杨先生正和那个神秘的FRL-008躲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攻击;他们眼中的袭击者蔺君仪被困在自己身后的观众席,为“盖吉斯”的虚影所迷惑;那位成功把自己羽毛递出去的渡鸦先生,虽然能定位到同伴的位置,却被虚影所布下的鬼打墙式迷宫所扰,还在后台绕圈碰壁。

    而在自己的眼前,舞台之上,沉浸于舞蹈的女孩对剧院中的混乱一无所知。

    竺诏确实在欣赏一出表演,一出在整个大剧院中发生的即兴表演,他似乎对自己的“导演”非常满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他享受这种所有人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五分钟后,一曲终了。

    桂思卉朝着观众席深深一鞠躬,再次抬起头,看见的就是用力鼓掌的竺诏。

    “很完美的演出,桂小姐,和您共事真是一件荣幸的事。”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出于礼貌的空洞夸赞,但桂思卉依然郑重地回了礼,接着,这位舞者手一撑,从台上一跃而下。

    “谢谢您。”

    站在竺诏面前,桂思卉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但我明天表演完就打算辞职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男人轻轻摇头,“您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表演家。”

    “谈不上有天赋,我只是想尽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桂思卉在竺诏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但,我也有真正想做的事情,为此必须放弃这份工作。”

    “方便分享一下吗?”

    桂思卉笑了笑:“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想做异事局执行者,也因此准备了好几年,报名了下个月的天问曜学院招生统考。”

    竺诏愣住了。

    她转过头看这位道具师先生,却发现对方难以自抑地露出了复杂的错愕神情,一如岳怀筠当时听说她要做执行者的那一刻。

    男人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神情,但桂思卉依然捕捉到了他波动的情绪。

    “怎么了吗?”

    “……不,那样挺好的。”

    “长辈们都说做执行者太危险了,”她将双手撑在座椅的边缘,“我也知道,和异端打交道需要面临各种各样的风险,但这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是很危险,但,或许也很有意义,”竺诏的声音很轻。

    桂思卉又一次绽出明亮的笑容,带着棱角的五官虽然稚气未消,但还是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时间不早了,桂小姐,早点回家吧。”

    “嗯,您也是,竺先生。”

    走在观众席的过道上,桂思卉朝着他挥了挥手。竺诏也冲她点头,耐心地等着这个女孩彻底离开剧院,才转过身,有些怅惘地叹出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怅惘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座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观众席才传出一声嗤笑。

    “当执行者,还不如去门口卖烧饼,干嘛自找苦吃?”

    说完,竺诏随意地抬手,打出清脆的响指,整个剧院中的幻象终于被SW-009撤除。被困的所有人终于回到了可靠的视觉世界。

    至于他们还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竺诏,你到底想干什么?”

    蔺君仪从空间裂隙中钻出,率先站到了他面前。

    他的语气比先前已经冷静了不少。

    竺诏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随后赶来的进化号三人不急不缓地开口:“杨先生,你赌输了,一个标准时到了。”

    “嗯,”浦洛瑟夫平静地应下了他的话,而后者也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渡鸦并不清楚他和竺诏之间的赌局,但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

    “这一个标准时的表演,我看得很尽兴,”这位受洗者顿了顿,又故作感慨地接着道,“不过,明天的淮邑湖有一出更有意思的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你们要做什么?”

    渡鸦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这个异端话里话外都在说明天的岳家很可能要出事,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心。

    或者说,在SW-009出现在九涟抚的那一刻,这颗星球就注定要出一场大事。

    被打断了话的竺诏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担心什么?既然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说明这出戏的剧本还有更改的余地。明天,九涟抚还有另一位‘大编剧’到场,这出戏是他负责的,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观众。”

    没有人敢真的信他的鬼话。

    浦洛瑟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SW-005?他也要来?”

    “说的不错,”竺诏看向依然拿着长枪的黑发青年,“恰好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所以准备给他的剧本添点堵,各位意下如何?”

    一个受洗者,想破坏另一个受洗者的计划?

    他们不会掺和进了什么受洗者教会派系之争吧?

    竺诏环起胳膊:“总之,我想邀请各位,明天以剧团成员的身份前往岳家,帮我拆了那个家伙的舞台,作为回报,你们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我有问必答,就现在。”

    “我同意。”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毫不犹豫应下的是蔺君仪。

    “你说我小叔没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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