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她一如既往地按时熄了灯,静静在床上躺着。
昨天故意诈了他一通,她不信褚钰还会在暗处按兵不动,肯定会派人来找他那个破扳指的。
果然,在后半夜的时候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开始翻找她的梳妆盒,发出“唰唰”的响声。
眼见鱼儿上了钩,她大喊一声:“来人呐,抓贼了!”
黑衣男子听见喊声,就想跑,没想到却被人从后抓住了肩膀,压跪在了地上。
红娘连忙赶来,将屋子里面的烛火全部点亮。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进贼了。”
看得出来,红娘急得不行,连鞋子都没有穿。
徐姌抽噎起来:“红姨,你又是不知道,这外面的人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要害我们。这不是马上就要到簪花大会了吗,这贼肯定是来偷我的设计图纸的!”
红娘一听,当场就炸了:“什么!居然这么大胆,我这就去前院喊人抄家伙事儿,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敢跟老娘玩阴的!”
徐姌也附和道:“嗯嗯,你可得快些!”
等红姨出去后,徐姌才扯开了蒙面人的布,果然不出她所料。
只见她拿起一张面具,贴在了黑衣男子脸上,然后又封上了他的嘴。
随后勾唇一笑:“委屈你了,小李大人。”
红姨叫了人回来,发现居然是隔壁家的
伙计,当场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我呸,这死老王,居然这么不要脸!难怪说他家小方不老实被打发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老娘这次一定给你点颜色看看!”
“小方”就这么被绑到柴房过了一夜,天一亮,他就被红姨拉着上了大街上咒骂,承受了关于偷盗设计稿的骂名。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朝他身上砸了不少蔬菜鸡蛋,被束缚着手脚,他无力反抗,只得默默承受着一切。
老王一大早看到这一幕,当场就被吓得晕了过去,老板娘只好灰溜溜到金玉楼求徐姌高抬贵手,并保证以后绝不再与她为难。
徐姌这才去和红娘说,既然没有得逞,就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样两家都不好看,把那个伙计带回去教训一下便好。
看热闹的人纷纷称赞她的气量,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就这样,“小方”又被押回了金玉楼,从头到脚都狼狈不堪。
徐姌拿走了塞他嘴的东西,又揭下了他的面具。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全是不甘和痛恨,此刻只怕是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冷笑一声:“哼!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李大人!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服气。”
李泽跪在地上,满脸不屑道:“你真是好算计!”
闻言,她笑了笑,对他一顿输出:“算计?我算计你什么了,明明是你先不请自来,我这样对你,算客气的了!要论算计,你主子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枚银制扳指,在眼前细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又把它送到了李泽眼前。
问道:“我猜,你一定是在找这个。”
见他不说话,徐姌笑了,还真是嘴硬又有骨气,不愧是褚大人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受得气。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原先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扳指。可是现在看来,它应该非常重要,对吧,小李大人?”
李泽依旧不说话,的确,这扳指是陛下赏赐的物品,意义非凡。
徐姌也没有逼他开口,只是继续移步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中自己满脸伤疤的脸。
“既然这么看中它,就叫你主子自己来取,这样才更有诚意,不是吗?”
“把他放回去。”
韩悦还没有出气呢,死死瞪着自己压制住的人,问:“就这么把他放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看着镜子中的脸,她勾起一抹笑,摇摇头。她真正的目标,可不是他。
被扔出来后,李泽灰溜溜回到影月阁,将全部经过告诉了褚钰。
“她真那么说?”
褚钰将杯子砸在桌上,许姌?之前倒是小看她了,他倒是要看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两人风风火火地出了府门,刚刚回家的褚荔看见了自家三哥。
高高兴兴地上前和他打招呼,没想到人家根本懒得搭理她。
“三哥这是怎么了,我喊他他都不理我,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嫂嫂吧!”
说完就进了家门,往听雨轩方向去了。
裴静嘉见她来了,连忙起来迎她,褚荔直接跑了过去。
“嫂嫂,我来了!”
裴静嘉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拿出帕子就要给她擦额头。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出了那么多汗,来,赶紧擦一擦。”
褚荔接过了帕子,顽皮地笑了笑。
“嫂嫂,今日我寻到了一条十分好看的绸缎罗裙,一想到静澜姐姐的生日我也没有送什么礼物。就想着今日给她补上,你快收下。”
褚荔知道,她这个嫂嫂非常疼爱那个早亡的妹妹,尽管她已经去世多年了,还是每年都给她准备生辰礼。
褚荔身边的丫鬟将盒子递给了裴静嘉的丫鬟。
裴静嘉道:“你有心了,谢谢!”
褚荔摆了摆手:“我们是一家人,更何况嫂嫂待我这么好,我早就把静澜姐姐当成亲姐姐了。”
裴静嘉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是她还在,也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小姑娘害羞地笑了笑,又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嫂嫂,你真好,不像三哥。明明是自家兄妹,刚刚我和他打招呼,他都不理我,真是岂有此理!”
褚荔把他三哥是如何气势汹汹地冲出门的动作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遍。
吐槽道:“也不知道他天天在干什么,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我觉得宫里的陛下都没有他忙!”
裴静嘉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想笑,只好安慰她。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公务繁忙,你少去他面前晃悠。这样,你去找你二哥,让他陪你,也是一样的。”
褚荔没有就此作罢,凑到了她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他才不是呢!肯定是带着李泽去金玉楼找那个姓徐的,兴师问罪去了。”
裴静嘉刚要叫她不要乱说,只听见她凑到自己耳边接着说起来。
“前天晚上我睡不着,在院子里晃悠的时候听到他说话了。”
褚荔内心很高兴,自从金玉楼那桩事后,她被人嘲笑了好久,眼下正好她三哥要收拾那个徐姌,正好借他的手,自己也好好出一出气。
李泽驾着马车一路狂奔,这气势汹汹的架势,把路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徐姌早就已经安排好人在门口接待他,直接一路把他带到了楼上包间。
门一开,褚钰只见戴着半脸面具的女子正在悠闲地喝茶。
他前脚刚踏进门,李泽也准备进去。
徐姌开口:“慢着,既是大事,自然只能我和大人谈,闲杂人等就不必跟来了。褚大人,你觉得呢?”
褚钰只好发话:“你就在门外候着。”
他刚坐下,就有人闭了门。
褚钰一直盯着面前的女子,那眼神,犹如刀子一般,仿佛要把她扎穿。
他冷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女子嗤笑:“大人说这话,不觉得奇怪吗?我并未得罪你,竟被你监视至今。这句话,该由我来问。褚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褚钰狠狠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徐姌站起来,走到了窗边,收起了撑窗的杆子。
“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读书少,不知道大人所言何意。”
褚钰:“是吗?我看你可是满腹算计。”故意走漏风声,把引诱李泽到她房间,再把人捆了,扮成隔壁的人。接着又在大庭广众下当众揭发他,还装出一副既往不咎、宽容大度的样子,先发制人。即了结了想对付的人,又诈出了他,当真是一石二鸟!
被戳中心思后,她依旧面不改色地走了回来,给褚钰斟了一杯茶。
“这也是今年的新茶,大人尝尝。”
褚钰才不吃这套,接着发问。
“只是,我很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样的好身手。”居然能在两招之内就制住了一个习武二十余年,可以算得上是高手的人。李泽算得上是武功高强,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居然会被人制得死死地,无法逃脱,而且那人还是一个女子。
他道:“看来,你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徐姌端起刚斟的茶,递到他面前,面不改色地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大人不是也有不想让他人知晓的秘密,才会于我结盟?”
褚钰目不转睛盯着她,那眼神冷若冰霜,徐姌继续道:“不过,大人,盟友之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您可知道?”
见他不接,徐姌放下了茶杯,迎上他的目光,道:“是彼此之间的信任,您此番举动,让我十分怀疑您到底是不是真心助我。”
看着面前这个奸诈又狡猾的女子,褚钰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关起来,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雷霆手段,省得成天疑神疑鬼,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利用他,还一点都不肯不安分。
徐姌就是想趁这次机会告诉他,自己也是有点后招的的,要是他敢食言或者是反水,一定不会就此作罢!
褚钰是个聪明人,当然也能明白她所言何意。
他道:“我从不食言,你大可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派人监视你,但事成之后,我希望你马上就兑现诺言。”
徐姌:“自然。”事成之后,两不相欠?想的倒是挺美的,褚钰欠自己的,远远不是他施点小恩小惠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她刻骨铭心地记得,眼前这人,为了功名利禄,放火烧宅院,将五十二名少女,连带着自己,烧死在熊熊烈火中。作为他向上爬的工具,现在看到他,徐姌都觉得恶心至极!
许是恨得太深了,她双眼一直盯着褚钰,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这时眼睛居然让褚钰头一次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心慌,他居然不敢再和她对视下去。
他站起来往外走:“不过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想着算计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徐姌的眼睛,真是太像她的了,简直一模一样……
徐姌坐在原地,听着他放狠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说了句:“自然,只要此事了,我一定将它奉还!”
本就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十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若不是看他对自己有点用处的份上,她又何苦为难自己,几次三番给他赔笑脸,还搞得一副卑微的要死的样子。
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即便是如此,这样都不足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当天晚上,褚钰做了个梦。
昭宁三十九年
他奉旨到通州绞杀山匪,揪出袒护他们的官员,随他一起的,除刑部侍郎裴均及他胞弟裴修,大将军陈子临之外,还有一个女子,裴静澜。
那女子偷跑上了他的马车,尾随他们到了半路,才被察觉。她泪眼汪汪地求自己,带她去通州,她要去取回母亲的遗物,在此前她也求了父亲好几次,他都不同意自己出京。
褚钰也是年少丧母,一时心软,便同意了。那女子擦干眼泪笑了,她嘴角轻扬,露出如春日暖阳般的笑,不炽烈却暖人心扉,眼眸弯成月牙,像是藏着漫天星辰,那笑容瞬间驱散周遭的寒意 ,整个世界都因这抹笑变得明媚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突然她的笑消失了。
梦境一转,来到了昭宁四十年。
一行人已经到通州了一年多,各项事务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落马官员、山间匪寇、灾民流民皆已安排妥当。
裴静澜高高兴兴地来找他,笑的很开心,说:“谢谢你肯带我来通州,等日后回京城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他的大恩大德的!”
他还没有做出回应,梦境再次坍塌,她的笑脸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满天的熊熊烈火,那火光把天都烧红了。
在大火之中,他看见了裴静澜,她哭红了眼睛,发丝凌乱,脸上都是黑黑的烟迹。他不顾一切冲到里面,想要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出来,却怎么也抓不到她,只能看着大火把她吞噬。
最后只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无论他怎么哭喊,都于事无补。
突然,裴静澜再次出现了,他刚要去触碰她的脸,却被她无情甩开,只听见她冷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喜欢都是假的!”
他声音颤抖:“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裴静澜冷笑一声:“解释?你现在解释有用吗?我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早就成了阴间的厉鬼,我不会放过你的,褚钰!”
他还要去抓她的手,却只见她的脸慢慢消失,变成了另外一张脸,死死盯着他:“褚大人……”
褚钰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到这里,他终于猛地醒来,深呼了几口气,刚刚最后那张脸,是……许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