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菊香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家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些狗都是少爷捡回来的，或是老了，或是病了，总之都是不称原主人心意的，被丢在一些脏污之地，少爷遇见时心生怜悯，有一个算一个，便都接到府中了。”
家老将花浇放在乔与疏脚下，又转身给五人倒了茶水。
云衔趴在鹤也的肩头，偷偷瞥见到，家老往其中一杯茶里多加了一包药粉，想来是给乔与疏治病用的。
此时，一只大黄狗慢悠悠地走到了乔与疏身旁，蹭着他的脚趴了下来。
这黄狗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呼吸又弱又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离去。
乔与疏俯身摸了摸黄狗的脑袋，脸上露出了喜欢的神情。
“它叫一般，十五岁了，和我一样，是个病秧子……咳咳咳……”
乔与疏又咳嗽了起来，家老赶紧将茶水递了过去。
喝下两口茶，乔与疏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可见刚刚那个药粉的药性之猛。
一般听到乔与疏的咳嗽声，两只眼睛“唰”地就睁开了，浑浊却又清明，它低低地“呜”了几声，刚想站起便被乔与疏轻轻抚着按下去了。
“没事，没事。”
家老转身给鹤也他们拿茶，那双眸子中，写满了太多的无奈与不甘。
“多谢。”
鹤也接过茶杯，先喂着云衔喝了一口，而后才轮到自己。
“与疏哥，你别这么说，你正值桃李年华，这天下的医师那么多，大不了就把他们都请过来，肯定能将身子调理好。”乔安洵紧紧握着杯子，脸上少有地现出了关心人的神色。
乔与疏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弟弟，他心里一暖，便把那些话都咽下去了。
其实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他注定不会活得精彩，可也够本了。
这些关心他的人，乔与疏都感激地记在心里，他知道，若是一点念想都不给生人留，那他现在就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嗯，我也时常这么想。”乔与疏笑着说道，“等我腿好了，一定再多出去逛逛，还有很多可怜的小家伙都还没有家呢。”
乔安洵鼻子一酸，背过身去。
他微微发抖的肩头，不难看出是在极力忍耐。
云衔若有所思，这个小阎王似乎有了那么点变化，不过究竟是什么呢？
云衔的眉头紧皱着，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甚至用他的小肉手捶起了脑袋。
鹤也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不舒服吗？”
“我知道了！”
云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仅没听到鹤也的话，而且还没有注意自己的音量。
“是人情味儿！”
众人被云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云里雾里，乔安洵更是抱着怀里的狗侧过了身子，嗤笑了一声“白痴”。
云衔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刚说他有点人情味儿，一张嘴就全白瞎了。
他低头在鹤也耳边解释着自己刚刚的话，后者笑了笑，显然也是认同的。
“对了，与疏兄，我们来的时候去四时楼取了些望舒草，之前听母亲提过，对你养病有好处。”鹤也边说边拿出了布袋。
“我们还采了荷花！刚刚来的时候就给家老了，到时候找个宽口瓶插上，又好看又好闻的。”云衔紧跟着说道。
乔与疏目露感激之情，连忙说道：“多谢。”
乔安洵一听，这可不能让人比下去了，好像谁是空手来的一样？
可他还没有原谅厉承灡呢，所以只是微乎其微地朝厉承灡瞥了一眼，心里估摸着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可是不然，厉承灡倒是跟他对视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乔安洵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们带了补品，厉承灡是知道的，况且别人都拿出来了，他要是再不知道那不是傻子吗？
不过看着厉承灡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厉承灡不是没看到他的眼神，是在装看不见。
本想着就这样也无妨，临走前厉承灡肯定要把东西送出去的，可偏偏有个杀千刀的在一旁拱火。
“咦？小少爷，你带的东西呢？你肯定不会空手过来吧？”
云衔贱兮兮的声音如苍蝇般萦绕在乔安洵的耳畔，可他却仗着自己“童言无忌”，天真到让人恶心了。
“云衔，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乔安洵狠狠瞪了云衔一眼。
“啊……鹤也我怕……”云衔吓得双手捂住脸，偷偷看了一眼厉承灡，夹着嗓子哼唧着，“哼，小少爷，你真粗鲁。没带就没带呗，凶什么？还是说，你们带的也是望舒草，被我们抢先一步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云衔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我怕了？
我装的。
“云——衔！！！”
乔安洵典型的一点就着，他怒瞪着云衔，可当着乔与疏的面又不好真的动手，万一情绪激动病情加重了，他哪怕死后不入轮回也不能原谅自己。
“厉承灡！”乔安洵只得将所有的怒火都转化为了这三个字，一扭头，一双冒着火的眼睛死死钉在了厉承灡的身上，像是要把他剥皮抽筋了。
“少爷。”厉承灡微微低头，平静地等待着乔安洵下一步的吩咐。
乔安洵咬着牙，感觉连鼻孔里呼出来的气都带了血腥味。
“东西！拿出来！”乔安洵的声音很大，一转身，手里的小狗就被吓的逃走了。
“是。”
厉承灡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鹤也的目光登时亮了起来。
云衔将鹤也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边卷着鹤也的头发一边问道：“你看出来那是什么了？”
鹤也点了点头，轻声道：“酆都参王。”
云衔的嘴巴张成了个圆形，这玩意他知道，酆都嘛，本就是阴阳交汇处，长在这儿的人参自然就有阴阳调和的功效，更何况还是参王。
怪不得用那么“普通”的盒子装着，他虽然看不出，可鹤也不一样，那上面必定是刻着什么厉害的符文呢。
不过虽说他们一般是跟妖打交道，但遇到的鬼也不少，酆都这地方，云衔没有仔细了解过，可听说凡是去过那儿的人基本都是褪了一层皮才回来的，更多的是回不来。
当然，乔安洵的实力不必多说，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厉承灡，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胡闹，自然是不会吃亏。
他们也是从阴阳平衡的角度选的礼，不过酆都参王……可真是够贵重的。
“大人慧眼。”
厉承灡笑了一下，他看到乔与疏接过盒子的时候手明显在颤抖，立刻就转换了话题。
“鹤大人，我看云公子这副样子煞是可爱，能不能借我抱抱？”
霎时，四束目光齐齐射向厉承灡，可他依旧面不改色。
云衔愣愣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厉承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乔安洵已经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了。
“厉承灡，你想死是不是？”
乔安洵开口便是冷冷的威胁，感觉气急了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厉承灡见乔安洵过来了，立马换了主意，伸出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还推着他朝鹤也走了两步。
“少爷，要不你试试？”
众人又是一惊，这是唱的哪一出？
云衔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
他知道乔安洵跟厉承灡置气，可干他什么事？他们要哄不哄的，能不能别把他也卷进去呀？
这样想着，云衔搂紧了鹤也的脖子，将头都埋了进去，一口一口的热气呼了出去，热的鹤也嘴巴有些发干。
“我手上没劲儿。”乔安洵随口说了一句，满脸黑线。
“正好，我还不愿意让你抱嘞。”
云衔的声音闷闷的，让人听得不大真切。
“哼，装傻充愣，又不是真是四岁孩子，还偏要别人抱着，丢不丢人？”
“诶——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云衔“唰”地抬起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呢，是特殊情况变小的，又不是蓄意装可爱，鹤也呢，他喜欢我，自然愿意抱着我，至于你嘛……恶语相向，人身攻击，我是非常的难过啊。所以……我好，鹤也好，你坏。”
“你！”
云衔说完便嘟起了嘴，一脸“难道我说的不对嘛”的表情，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乔安洵太有意思了，稍微逗一下就气的跟番茄一样，有时候他都在想，若是拿他来做菜，肯定一刀就爆汁了。
“怎么啦？你就是嫉妒我有人抱，你有本事让你身后那个也抱你呀。”
云衔冲乔安洵吐了吐舌头，甚至还把脸贴到了鹤也的脸上，这态度可谓嚣张至极！
后来云衔告诉鹤也，其实他当时想在他的脸上啵上一口，不过极力忍住了。
乔安洵气的说不出话，鹤也经云衔这么一闹，脸也红了起来，他正想着怎么遮挡一下自己的脸，尴尬地咳了一声，身后便传来了“真”的咳嗽声。
“与疏兄。”“少爷。”
几人急切地向乔与疏望去，却看到他捂着嘴在偷笑。
“不好意思……哈哈哈……听你们对话实在是太有趣了，我情不自禁……咳咳咳……”
几声长长的舒气声同时呼出。
“乔兄见笑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少爷一见面就吵，可能……是他不喜欢我……”
“你少来！”乔安洵及时打断了云衔，又在他的腿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能不能正常点？”
“行！”云衔很痛快地答应了，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也要保证，以后别对我这么凶呗，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大恶意是因为什么？”
“本少爷……”
乔安洵本想说他向来如此，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厉承灡伸出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摸了下，乔安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竟有些慌乱。
他打掉厉承灡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中倒没有怒气，而是有些难堪的怨气。
“知道了！”乔安洵不情不愿地答应道。
家老笑着点了点头，他虽不曾服侍乔安洵，可见到他的改变与成长，心里的那块石头还是稳稳落了地。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这一念之差，便可影响到以后的步步之择，一旦错了，万劫不复，神也无策。
“汪汪”！
一只小狗欢快地跑到鹤也的脚下，围着他转起圈来，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鹤也盯着那只小狗入了神，他总觉得这只小狗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它，不过好像又不太一样。
所以，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