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源搓着后脑勺，倚着墙慢慢直起身，就坐在那墙角一口一口喘着粗气。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寻找腰间的佩剑，然后是衣裳里的钱囊。出乎意料，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喂！”
他几乎又晕了过去，抬起眼帘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不好意思，是你救了我吗？”
他眯着眼睛看她。此时河边的灯光，烟火，甚至天边的明月都消失了踪影，倒好像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点燃了一点星火，抽起了烟袋——这把董源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分明是个女声。她尝试着过来搀扶，又有些顾忌。
“不好意思。”
董源放下手里的剑，他透过淡淡的烟火将女人的瓜子脸蛋看得仔细。这是一名年轻明艳的女子，面貌白皙，眉眼勾人，香水廉价刺鼻，妆容涂抹得过分，绝不似一位正派的名媛，就像她的衣着和姿态所要表达的一样。
“看起来你像是遭遇了什么倒霉的事。顺便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没有救你，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这里了。你还好吧？”
她把烟枪递给他，劝他吸食。董源接过来抽了一会儿，觉得那钻心的疼痛稍微缓解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他左右看了看，说“嗯，我意思是，很危险。”
“哦，可我并不是那种正经女人。”
“可这里很危险。”
“你说得对。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董源倚着墙慢慢站起来，然后费劲地摇晃脑袋，他整个人好像宿醉了好几天。然后他蹲下来，吐了。
“不，我没事。”
他缓缓推开女人过来搀扶的手，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这时候月光恰好透过了云影，照在寂静的河滩上。风萧萧、白茫茫，一片秋凉、几分凄恻。
董源看见几个人趴在溪水里，水流冲刷他们的脸孔，散开的长发像是水草一样。
他打算走过去看真切些。
这时候他听见远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他把女人一扯，躲去了巷子里。
他看见两个黑衣黑帽之人，骑两匹黑马，就在尸体横陈的滩头停住。其中一人点燃了火把，去照那几具尸体。
“这谁干的？莫非是一场火并？”
“你先看看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应该是刀剑利器横向切开胸膛，以及腹部。”
“不对，死者身上不仅有切割的伤害，更多是骨折和打击的淤肿。刀口不深，可你看他的胸膛都破碎凹陷了。这个人断裂的是臂骨，他挡了一手，可没挡住，随后脸被砸烂了。这个人的伤口是后背，当时他想要逃跑。”
“所以应该是钝器？但又能造成割裂的效果，是开刃的鞭锏吗？”
“鞭锏类武器没有这样的冲击力。恐怕是更加重型的玩意。”
“莫非是铁戟或者关刀？可究竟谁会拎着这样显眼的东西走来走去？”
“死者是谁？”
“一伙流氓罢了。看纹身是野鼩帮的人，他们是王衡的支持者。”
“一窝老鼠是不会去招惹狮子的。”
“凶手是刘家的食客。咱们应该去捉拿他，因为案件刚发生不久。”
“他们是何时被杀的？”
“不过半个时辰。”
“有一个多时辰了。我告诉过你，你忘了吗？钝器造成的死亡，伤口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形成淤痕的。”
“我们可以去搜查刘家，这是个好机会。”
“人找到了吗？你在胡扯些什么？这不是我们的工作。”
“无聊透顶。”
火把熄灭了，两个人各自上马，调转方向回去了。
董源从暗处走出来，月光将两个人的阴影拖得很长。
“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女人说。
董源还朝着那边已然消失了踪影的两人看了一会儿，回头面对这位女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对她说。
“你一向都是这样骗女孩子的吗？”
“尽管你化的妆很认真，装扮有很大的不同，甚至表现的性格都不大一样。可那些本质的东西并不会变。”
“请你放开我。先生，你这样未免太不礼貌。”
董源皱起眉头，他显得很不耐烦。
“赵宁儿小姐，请允许我重新问你一句，是你救了我吗？”
女人只是否认。
董源瞪了她一会，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他们听见了女孩的哭声。
“请放开我，先生。”她发火了。
董源拽着她往音源的方向跑去。那地方看起来既漆黑又遥远。
然而直到天色近晓，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董源盯着稀薄的月光和发白的地面。
“对不起。”
他松开手。
“你在找那个失踪的女孩？”女人温柔地看着他。
董源没理会她，他走进了冷雾迷蒙的长街。女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