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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源1

作品:风痕剑影  |  分类:其他小说  |  作者:郭雅彦

    1

    小山禅师将明日的事宜安排妥当,向众人道了声早歇,便走出去,一直到禅房前,唤醒了等候已久的沙弥,吩咐他道:

    “卯时叫我起来,一刻也不要早,一刻也不要晚。”

    便走进去,合上门,灯熄灭了。

    次日八月十五,受邀来访的客人们都在山门外等候,听见钟楼上敲起密密麻麻的钟声。正疑惑,只见寺门缓缓推开,道生和尚出来,立定向诸人敬礼。

    “方丈师兄已于昨夜圆寂。蔽寺遭此悲痛,且丧事烦杂,不便留客。诸位中有我师兄之故友深交,如有意瞻仰遗容、作告别仪式者,请于山下客栈小住,待此间事了,再行邀请。”

    道生鞠躬行礼,不待众人询问,便匆匆退了回去。寺门闭了。

    2

    此人头戴格子纹丝绸香巾,身穿天青色窄袖圆领衣,足下一对描金线黑布云头鞋。身形高挑、手指纤长,胡须修整、面貌丰盈。原本可以称为美男子或者傅粉郎,但右边脸上一道浅浅的刀疤破坏了他的气度和形象,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既阴骘又忧悒。

    他垂落一双忧愁的眉毛和一对清澈沉静的黑眼睛,苍白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腰间三尺七寸长的剑柄上。他的左手正有规律地敲打着剑鞘。

    对手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左腿有些残疾,胸膛瘦削,露出苍白的肋骨。大约是因为酗酒和不规律的睡眠,他的样貌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使人想起阴沟里那些令人讨厌的小东西。尤其是那一双害怕阳光的眼睛,和一对沾染过鲜血的爪子。这并不是一个天生的胆小鬼,他担惊受怕是因为罪恶使然。

    此时这名歹徒用匕首挟持了一位年轻女子,试图逃进阴森沉寂的巷子里。

    “你原本是一个大好青年,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这名文士装扮的剑客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试图从那些灰暗的色泽中找出一点灵魂流动的痕迹。

    “放弃吧,让我们从头开始,如何?”

    他的话音冷淡、缓慢,眼角的余光注视那边铺满阴影的屋檐。

    对方没有回话,他捉刀的手很稳,抵着女人的脖子没有丝毫动摇。

    歹徒将身体慢慢地往后挪,然后突然停下。他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露出恐惧的表情,躲到了长墙的阴影下面。

    剑客紧跟着,贴在手指上的剑似乎随时准备出鞘。但他的对手既警惕又敏感,此时更因为无助和绝望开始有些抓狂。

    她娇柔的脖子被刀锋割破滴落血珠,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剑客察觉到他苍白的脸孔上一闪而过的烦恼和动摇,藏在手心的石子猛然掷出,击落他手里的刀子。然后箭步冲上前去拿住他的肩膀,将他扭翻在地。

    “可惜,那里并没有什么弓箭手。”

    他笑着说道,用左手制住这名歹徒,右手去怀里拿出一条麻绳来,就从后面将他绑了。

    “辛苦了。如果不是你,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捕快将那个歹徒捉起来,小心给他戴上手脚的镣铐。

    剑客捡起那把匕首,对着阳光查看刀身上的铭文。

    “最近这街上的武士越来越多,大概给你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吧。他们都像他一样,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吗?”他说。

    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你总不能教他们去种田赶马或者挑大粪吧?真令人唏嘘,这些人原本被称作天才或者武道家,如今统统叫做落伍者。”

    那歹徒试图反抗和逃跑,被捕快一棍子打翻。

    “毕竟是属于火铳和大炮的时代了。”剑客说。

    “勤学苦练的身手,一旦拿来作奸犯科,几乎成为了随处可见的炸弹。”捕快瞪着他,随后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你看起来也是个武林人士,怎么样?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剑客礼貌地拒绝了,他轻轻抖落裤子上的灰尘,将要离开。

    “谢谢你,先生,你救了我。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女人缓过神来,连忙扯住他的衣袖。他上下打量这名女子的相貌——

    “让我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到此为止。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歹徒扯着嗓子喊叫。

    “你弄疼我了,混账东西。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充军或者杀头。就像那个和尚所说,你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

    “董源,一个居无定所之人,将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他看着那边的情景,沉静地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白色丝帕,轻轻地替她揩去脖子上的血丝。

    3

    这是一间相当古老的客栈,据闻其鼎盛时全省的分店超过了三十家。那面破旧发霉、铺满尘埃的招牌见证了三百年的日月交替、王朝兴衰。如今你并不能通过这块死木找见其三百年前的盛况,只有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午后的阳光直直地照在它的身上,几乎反映不出半点光泽。

    怡和客栈的门前立着一名很难看出年龄、目的和精神状况的男子,你只能通过皱巴巴的角巾和肩上脏兮兮的抹布猜测他的身份。

    董源一开始也没有注意。正当他将要踏进门槛的时候这人冷不防的蹿出来,拦在他的面前。

    这名侍者先用一双疲惫的眼睛瞧了瞧他腰间的宝剑,然后操着一口拖长的腔调对他说:

    “客栈现在不收费,只接受江湖人士。客房不多,要登记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又该怎么证明呢?必须得去哪里取得什么证件吗?”

    “你觉得是就是,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同样疲惫,是那种受够了解释、极其厌烦的语气。

    “谁付的钱?”

    侍者瞪了他一眼。这眼神委实有些可怕,因此他不再问了。

    “董源。”他告诉他。

    这时他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

    尽管这个年纪的侠士总有一副相似的表情,但他看起来更加深刻一些,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真有趣,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们一向叫他做空想家或者没有用的人。一觉醒来,我好像意外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人们背诵他的语录,追寻他过去的足迹。只是一夜之间,又挖掘出来了一个圣人。”董源说。

    “不过是赶流行罢了。”

    “如果是令尊大人一定能够理解吧,毕竟他一向对人情世故颇有见地。我也很怀念曾经在他手下当差的日子。最近他还好吧?”董源笑眯眯地说。

    “还可以。他已经去世了。”

    叶修的话音既冷淡又厌倦。

    董源捂着嘴巴,换了一副愁容。

    “抱歉,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提起这个话题,大概还会让你感到遗憾或者痛苦吧。”

    “你说的话无所谓,但你的语气很讨人厌。”

    董源轻轻地笑了笑,问道:

    “他大约是寿终正寝吧?”

    “如果不是,你打算怎么样?”

    董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

    “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叶修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了。

    董源揉捏鼻子,抬头看天窗那里停着一只纤瘦喧嚣的蜻蜓。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叫了一声,指着叶修腰间的宝剑说道:

    “这就是那把剑吗?我曾听令尊提起过它,好像叫做磊落。可以借我看一看吗?”

    叶修从腰上解落扔给它。

    董源将那柄剑持在手里,猛然抽出,寒光凛然。

    董源赞道:

    “此剑长三尺七寸,锋利无匹,寒气逼人。自漆黑夜里掣出,耀如明月。”

    叶修将那宝剑轻轻拿下,收入鞘内。

    “董先生从哪里听来这般言论,如此荒唐。”

    “刘铭准备以万两黄金购得此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这把剑不值得这个价钱,我也无意售卖。”

    “但刘铭似乎志在必得。我还从未见他产生过这样浓烈的兴趣。”

    叶修不理会他,蹭了蹭鞋底就要走。

    “且不提你父亲,你认为小山是寿终正寝吗?”董源急忙问他。

    叶修没有回答,径自走了。

    4

    董源认为整件事情都太过蹊跷,有些模糊不清或是缺乏线索,显然在暗中藏着什么危险、怀疑和恐惧。他仿佛可以闻见秘密的酸腐,阴谋的腥臭,以及欲望迸发的甜腻。小心翼翼地试探,迫不及待地纠缠,这样的气氛他已见过无数次,熟悉得像是不曾拥有过的巢穴。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说话方式。显得很没有礼貌,很不尊重人。”

    “亲爱的小姐,请不要对我的工作评头论足。”董源说。

    “可我看不出来这到底算什么正经的工作。”

    董源耸耸肩,将烟灰磕在盘子里。然后他做了个口渴的手势。

    女人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

    “你的好奇心过剩,猜疑心太重。人家拒绝回答,你就觉得他有问题。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很多人批评过我的好奇心,但这其实是一种误解。我从来是被动地卷入一些麻烦里。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老好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家的请求和委托的人。你看,我本来因为另一个人的委托去要去调查这家伙,可结果呢?他寄了一封空白信给我,等我到这里时,他就死了。难道你不会因此感到好奇吗?”董源说。

    女人碰了碰他的杯子,抿了一口酒,朝他吐出粉嫩可爱的舌头。

    “不,我会觉得你的想法很奇怪。”

    董源呵呵笑了两声。

    “不介意。”

    “所以我并不认同你说的那个的少年郎藏有什么秘密。也许有,但你的说法太武断了。”她向着月光皱起她漂亮的眉毛“你把所有见过的人都当成了杀人凶手。”

    董源沉默地盯着夜光杯和葡萄酒的光泽,他的女伴枕着脑袋瞧他脸上几乎不可见的刀疤。信风轻轻摇晃描花的窗户,芭蕉挪移绵柔的月光。

    “那个叫叶修的少年,我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他所以有这样的性格大约可以归因于家庭的不幸福,缺乏乐趣和陪伴的童年生活,早熟、家族式的教育和叛逆心理。他对小山的死至少知道些什么,这点我确信无疑。我现在对他离家以来的空白期挺感兴趣。”董源说。

    女人眯起眼睛看他。柔软的小指划过他挺拔的鼻子,然后落在他的胸膛轻轻地画着圈。

    “我知道这样的少年,他们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表现得特别明显。”她说。

    “他对于善意特别的提防。”

    女人捧起他忧邑的脸孔,亲一亲他的脸颊。

    董源自顾自地沉默了一会,摸着下巴短短的胡须。

    “我所见过的场景里没有比凶杀现场更精巧的了,那个看似惊涛骇浪的景况其实是一种无比稳定的结构。你得仔细观察、分解、比对、研究和分析,仿佛抽丝剥茧。探查参与者的状态和信息,搜集残留的证据,将断掉的线索一一牵连和延续,找到微小的破绽和疏忽,就像是毛线球露出来的端头。”他说。

    “够了!”

    女人站起来,掀开被子,将他踢下床。

    “我找你是为了谈情说爱,可你应该跟那些尸体睡在一起。滚吧,带着走你的案件、凶器、不知所谓的线索和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没有哪个女人需要这些东西!”

    5

    董源不时抬眼看一看天边的月。一想到这样的夜晚有情人正在私语和缠绵,他的一颗心就冷得要命。

    他轻轻地翻过山门,看见寺内灯火通明,然后听见低沉疲倦诵经声,辨认是来自大雄宝殿的方向。

    弟子们忙了一天,想必多已睡了,余者都在殿内念经。寺里空无人影,只有雨珠低垂、月光笼罩。

    董源放下心来,慢慢朝禅房那边走去。

    待走近弟子房时,听见几个沙弥在里面说悄悄话。

    “师父死得蹊跷。”

    董源听到这话,顿住了足。

    “昨晚就见到师父神色恍惚,像是有什么心事。”那沙弥说“不然,以师父的体魄,如何一朝就西去了?”

    “大限已至,回光返照,并不奇怪。我师父说,太师父死时也如此,早上还能下地,到夜里就圆寂了。”

    “我还是觉得古怪,再说了,你们谁真见着师父是怎么死的?只是师叔们在那里说。”

    “阿弥陀佛,你这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沙弥又说:

    “回想起来,前几天师父的举止就很怪异。你还记不记得。嗯,五天前,就是八月十日,师父出关,那天我去拜问,师父却在见客。”

    “这有什么古怪?”

    “你听我讲完,”沙弥恼了“那天师父叫我送茶点进去,所以我偷偷地看见了。那人虽然戴了斗笠蒙着脸,一身草莽装扮,却的的确确是个妇人。”

    “师父死了才几天,你就敢凭空污蔑他老人家的清白?你一个自小长在寺里的秃子,认得出个什么妇人来?还草莽装扮,蒙着脸?平日里不做功课,不知从哪里听来些风言风语,来跟师兄弟们瞎扯淡。收起你这张臭嘴,待我向师叔禀告,早晚将你赶出寺去。”一个听着像师兄的人发起火来“你却当我们不知,那日的茶点贡品——”

    正听着,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将他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看见道生和尚那一张阴沉严肃的脸孔。

    道生朝他双手合十,指了指不远处一间禅房,然后自顾自地向前走。

    这和尚身高六尺有余,双肩宽阔,略微驼背,有些跛足,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黑布僧袍,足下一双灰色草鞋,手拿一串婴儿拳头大小漆黑发亮的念珠。走路时双手交叉抵放在腰间,低头垂目看起来颇为虔诚。

    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他实际的身高更加高大,几乎是一个巨人。你可以从他的身形相貌中看出其坚毅刚正的性格。

    董源默然跟随其后,回想刚才的情形。这空空寺只是一座小庙,在江湖上薄有些名声也是因为小山禅师。然则小山禅师的功夫固然不弱,但要像这样悄无声息的接近,董源自忖绝不可能。

    寺里竟不知何时多了这样一号人物。

    道生在屋里点了一盏灯,向董源招手。董源迟疑片刻,走过去对面坐下。

    道生沉默不语,低头沏茶,然后奉与董源。董源双手接过,抿了一口,道:

    “好茶,我还不曾喝过这么清甜的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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