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明光宫宣宁殿。
十月,秦梧正式搬进了长安城明光宫,长安城曾作为旧都,占地极广,城内大多数都是皇家宫苑,中央行政机关以及公侯官员府邸,分布在城内中部及南部,西北角集中设市坊,仅在城东北角有一小块,作为居民区,其余大多数百姓都在城外居住。
当年新政之乱,皇家宫苑大多被焚,仅有明光宫在武帝平叛后被重新建好作为行宫使用,于是秦梧就将明光宫重新修缮扩建了一下,搬了进去。
迁都长安以后,宣宁殿就作为皇帝平日处理政务,接见朝臣,举行小朝会的地方。秦梧挪到长安后就不上课了,并将五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请公羊曦先生出山为丞相,被抓来当壮丁的李岳身为公羊先生的迷弟,听闻公羊先生出山为丞相的消息,反而上班上的很积极,成功从混子升级为了合格牛马,再也没有之前不情愿的样子。
宣宁殿内,桌案后带靠背的漆木御塌上塞了好几个凤鸟纹丝绸软枕,使得秦梧坐着的时候能随意靠在上面。今日他穿了一身浅金色云纹直裾深衣;腰间墨色革带配镶金玉带钩,系黄赤色绶带,佩白玉;头戴长冠。此刻,他正靠在软枕上处理奏折,袍服下摆垂直而下,一派雍容。
他对着手中的竹简看了半晌,嗤笑一声,“这写的都是什么屁话?”,然后将手中的竹简随手一掷,竹简“砰!”的一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站在一旁侍奉的王安习以为常,自从秦梧开始动手批奏折,每天能往地上扔十几次。
王安快步走过去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来,放到角落单独的一个框内。这些被秦梧认为写满了废话的竹简等积满了一筐,就会被送去当柴烧,美名其曰废物利用,现下这一框,还差四分之一就满了。
重新拿起一份奏疏的秦梧再一次看着映入眼帘的满篇废话,心情复杂。朕现在好不容易在国库里攒了点钱,养得都是这种废物?张尚当丞相的时候到底提了些什么人上来?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放下手中满篇废话的竹简,秦梧揉了揉酸胀的小臂。王安见状,急忙上前,给秦梧按摩放松胳膊。
王安正勤勤恳恳的给陛下按摩,就听见他们尊贵的陛下忽然开口抱怨,“朕幼时听父王说始皇帝一日所阅的奏折,石百二十斤,朕现在一天不过六十余斤,就这一天看下来胳膊也拿不动了。得找个人替朕想办法将奏折弄轻点,不然往后奏折更多的时候要该如何?朕有自知之明,实在不能与始皇帝相提并论。”
秦时一斤相当于现代两百五十克,也就是说始皇帝一日看的奏折称出来大约三十公斤。当然对秦梧而言,现在一天十几公斤的奏折都看得够够的,手拿得都快废了,更别说上面相当一部分写的都是废话,更让他心累。
秦梧放松的靠在软枕上,手搭在御塌的扶手上让王安按摩,思绪放空之间忽然想起了江穆,他又问王安,“王安,朕记得江穆入宫之前,家里好像是造纸的。 ”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江常侍进宫前,家里是造纸作坊。”
“那他也会造?”
“这奴婢也不清楚了,陛下若想知,唤江常侍过来一问便是了。”
“那去把他叫过来,朕问问。”
“诺。”
迁都之后,江穆就回到秦梧身边做了常侍,对外秦梧宣称是张太后对他的一片慈爱之情,派了江穆过来照看。现下,江穆日常在广德殿辅助留在宫内办公的官员,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需要辅助的只有御史大夫李岳大人一人。公羊曦先生虽出任丞相,但已过花甲,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不像李岳大人,知天命的年纪,还在当打之年。
胖胖的王公公出去了,带回来了一个瘦高的江公公。江穆跟着王安进入宣宁殿内,行礼后王安开口,“禀陛下,江常侍来了。”
秦梧看着江穆,开口问,“江穆,你会造纸吗?”
“回禀陛下,奴婢幼时学过,但所造的纸太过粗糙,不易书写,素日只用来包东西。”
时下有纸,但技术不行,造出来的纸质地粗糙,薄厚不均,用来写字太过鸡肋,平日里只用做包装或是衬垫。
“会造就行,懂得原理就能改进。朕给你一道手令,你去看看能不能把现有的纸改进一下,最好能好绢帛一样。朕不限时间,缺什么就去找尚方令要。”
听到这的江穆惊的忘了回皇帝话是要低头的礼仪,没忍住抬头看了秦梧一眼,但是秦梧没有在意,只是用鼓励的目光看向江穆。
在广德殿值班值得好好的江常侍突然被砸过来一个差事,要逼得他从行政人员转为技术人员,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奈何干这事的是秦梧,是陛下,自己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内心流出两条??面眼泪的江穆表面还要表现出忠诚可靠的模样回话,“诺,奴婢必竭股肱之力!”
被迫害的江常侍在陛下充满鼓励的目光以及王常侍充满同情的目光中退出了宣宁殿。站在殿外阶下,江穆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马不停蹄的带着手令去找尚方令,给自己的造纸实验准备场地和实验用具。
秦梧望着江穆退出殿外,对着剩下的奏折没了处理的心思,他决定要罢工半天,将剩下的奏折交给踏实肯干的御史大夫李岳大人,自己出宫去丞相府看望一下老师公羊曦,同时商议治国之道。身为公羊剑法的传人之一,师门的编外人员,秦梧觉得自己这么做非常合理。
身在广德殿干活的老实人李岳大人被迫迎来了加班的一天,此刻他还不知道,他可靠的小伙伴江常侍已经被被陛下委派去为造纸事业添砖加瓦了。
良心稍痛的秦梧给御史大人赐了宵夜后就光明正大的翘班了。他没用仪仗,只带了皇宫保安队长羽林郎将秦培和情报暗卫头子虎贲校尉秦垒两人出宫,三人骑马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内,公羊曦先生正在书房看方圭给他的来信,手边摆着南部各郡的地图,他一边看信,一边手拿毛笔,对着地图标些什么东西。听闻秦梧来访,他放下笔,起身到门外迎接。
“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老师,您就不要多礼了。咱们平日里一切如旧。”秦梧看向公羊曦,双眼含笑。
公羊曦哈哈一笑,“礼不可废”。
说话间,几人互相见过礼,然后一同向书房走去,半路上公羊曦又开口劝道,“陛下今已登基,身份不同往日,出行应有仪仗。若再同今日这般,恐遇险。”
“我下次注意”,秦梧认错态度良好,公羊曦也就没再说什么,可他不知道的是秦梧向来是有错就认,坚决不改。
几人进入书房,公羊曦与秦梧分坐桌案两侧,秦培与秦垒站在一旁。
“老臣今日收到了元准的来信,元准言武陵辰溪有矿山,太守却未报朝廷,私下开采。想来陛下那应当也收到消息了。这便是老夫根据元准来信,定出的矿山所在地。”公羊曦坐定,手点向桌案上的南部各郡地图,地图很大,被折起来放在了桌案上。
秦梧听到这话愣住了,刚想说我还没收消息,就见秦垒忽然凑到秦梧身侧,“陛下,关于这事的奏报昨晚给您送过去,当时您说太晚了今天再看。”
之前秦梧拜托公羊曦给方圭写信安插人手,方圭同意了。被秦垒带去洛阳的情报人员现下已经到了南部各郡,所收集的情报五日一封,发到秦垒手中。昨日刚好是最近的一次情报送达时间,秦垒当时收到情报就给秦梧送过去了。
听完秦垒发言后,秦梧沉默,秦梧微笑,秦梧看向秦垒,秦梧笑容越发灿烂。看见陛下笑容后,秦垒退后,秦垒站直,秦垒一言不发。
公羊曦见秦梧被拆了台,笑笑不说话,而后跳过这一茬,继续说:“陛下,矿山一共两座,一座铜矿,一座铁矿,老臣已在图上标注好,陛下回去时将地图带上。”
“多谢老师。”
“陛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老师,我想请你在太学开坛讲学一次。”
“即给太学弟子讲学,陛下直接下旨就是,何必还要来一趟?”
“非也”秦梧笑言,“此次讲学除太学弟子全部参与外,再加一条,同昔日老师在伏牛山一样,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凡品行尚佳,一心向学之人皆可参与。因而需要拜会老师。
“原是如此,陛下一心为天下学子着想,老臣无有不应。”公羊曦笑着回答道。
“还没完,讲学结束后,还需老师当堂出题,听学之人都须应试,统一阅卷,我打算取前十名为侍中,充实内廷。”
闻及此,公羊曦面色肃然,骤然发问,“陛下对我朝选官制度不满?”
“老师,你也知,朝堂上空谈之辈太多了,还多数出自上层士族,朕能不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