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
中午，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吝啬地洒在市一中的校园里。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许淮安裹紧了校服外套，缩了缩脖子，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温言昭和王硕乐。
“快点啊，再晚红烧肉就没了！”王硕乐回头催促道，圆脸上写满焦急。他身材微胖，是四人中最热衷于食堂美食的一个。
叶隐走在最后，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黑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微微皱眉：“急什么，又不是没吃过。”
“叶大小姐，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许淮安笑着回头，阳光在他眼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光芒。
四人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到一阵尖锐的训斥声。
“周渝！你这是什么态度？上午又逃课是不是？”教导主任李国强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空旷的食堂门口格外刺耳。
四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叶隐把下巴埋在校服高领里，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结成一层薄雾。
那女生一头栗色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叶隐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气场——高二（8）班的周渝，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李主任，我这不是来吃饭了吗？”周渝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转着一串钥匙，“人是铁饭是钢啊。”
叶隐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注意到周渝说话时微微扬起的下巴，和那双在冬日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不是单纯的叛逆，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挑衅的孤独。
“少贫嘴！上周的数学测验你交白卷，今天又逃课！”李国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以为家里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就能为所欲为？”
周渝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确实可以。”
叶隐听到身旁的许淮安倒吸一口冷气。周渝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李国强：“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
“恐怕不行，”周渝耸耸肩，“我爸在瑞士出差，我妈在巴黎看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明天星期六。”
叶隐的指尖在口袋里蜷缩起来。
她讨厌周渝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但更讨厌的是——她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那种被全世界误解却又懒得解释的倔强，像极了初中时的她自己。
“走吧。”叶隐拉了拉王硕乐的袖子，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食堂里热气腾腾，叶隐要了一碗牛肉面，刚转身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笑声：“哟，这不是我们周大小姐吗？怎么，又被李总当众处刑啊？”
靠窗的餐桌旁，高三的周启泽正带着几个男生起哄。周渝端着餐盘从他们身边经过，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周启泽突然提高嗓门：“装什么清高啊，谁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婊子！”
这个词像一把刀划破了食堂的嘈杂。叶隐看到周渝的背影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仿佛没听见一样。那种习以为常的漠然比任何反应都更让叶隐愤怒。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餐盘边缘，指节泛白。下一秒，她已经站在周启泽面前，在全食堂学生的注视下，将整碗滚烫的牛肉面倒扣在了他头上。
“知道你有表哥还是表弟了，”叶隐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还是说你怀孕了生的是儿子？”
食堂瞬间鸦雀无声，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周启泽狼狈地站起来，面条挂在头发上，汤汁顺着他的脸往下滴。他刚要发作，许淮安、温言昭和王硕乐已经站在了叶隐身边。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三个男生默契地将各自手中的饭菜也扣在了周启泽头上。
宫保鸡丁的辣椒油流进他的眼睛，红烧肉的油脂弄脏了他的校服，清炒时蔬挂在他肩膀上像某种滑稽的装饰。
“你们找死！”周启泽怒吼道，但他的威胁被淹没在食堂的哄笑声中。
食堂彻底沸腾了，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周启泽的几个跟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等着！”周启泽狼狈地抹着脸，指着四人，“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隐感到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周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
"谢了。”周渝在她耳边轻声说，呼吸拂过叶隐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传来一声怒吼：“怎么回事？！”李国强主任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值班老师。
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都低下头假装吃饭。李国强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满身饭菜的周启泽和站在他面前的四人身上。
李国强指着叶隐，“叶隐！你身为班长，带头闹事？”
叶隐挺直腰板：“李主任，是周启泽先辱骂同学的。”
“他骂谁了？”
“周渝。”叶隐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国强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周渝，后者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不管什么原因，在食堂打架就是违反校规！”李国强严厉地说，“你们四个，写两千字检讨，下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
王硕乐小声嘀咕：“凭什么只罚我们...”
“嗯？”李国强瞪大眼睛。
“好的，李主任，我们一定认真写。”许淮安赶紧拉了拉王硕乐的袖子。
李国强又训斥了几句，才带着周启泽去医务室处理。食堂渐渐恢复了正常秩序，但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刚才的事件。
人群散去后，周渝突然搂住叶隐的脖子，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叶隐浑身僵硬。楚渝比她高出小半个头，身上有股冬日阳光的味道。
“姐以后在学校罩着你们。”周渝笑着说，然后凑近叶隐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特别是你，冰山小姐。”
叶隐猛地挣脱开来，耳朵尖发烫：“谁要你罩！”
“谢谢。”她简单地说，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叶隐身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了。”叶隐冷淡地回答，转身就要走。
周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向其他三人：“真的，谢谢你们。周启泽那伙人平时没少找麻烦，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温言昭推了推眼镜：“我们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惯霸凌行为。”
“不管为了什么，结果是一样的。”周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这是学校对面''''四季轩''''的VIP卡，随时去随时免单，算我一点心意。”
王硕乐眼睛一亮，但看了看叶隐的脸色，没敢伸手。许淮安摇摇头：“真的不用，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周渝耸耸肩，没有强求。她最后看了叶隐一眼，转身离开了食堂。
“真是个怪人。”王硕乐小声说。
叶隐盯着周渝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许淮安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认识。”叶隐迅速回答，但语气中的不自然让其他三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
“好了，赶紧重新打饭吧，我都快饿死了。”叶隐转移话题，走向打饭窗口。
四人重新打了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食堂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敬佩的目光。
“周一念检讨怎么办啊？”王硕乐愁眉苦脸地问，“我爸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怕什么，”叶隐夹了一筷子菜，“我们有理，大不了把事情闹大。周启泽公开辱骂同学，我们这是见义勇为。”
温言昭点点头：“确实，学校处理不公的话，我们还可以向校长反映。”
许淮安看着三个朋友，突然笑了：“你们发现没有，我们好像莫名其妙就成了''''周渝的朋友''''了。”
“谁跟她是朋友！”叶隐立刻反驳，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窗外，冬日的阳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穿过食堂的玻璃窗，在四人中间的餐桌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