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二年夏,华安城仍熙熙攘攘。
距离端午时节还有几日,大街小巷上已经有了浓浓的喧嚣感。来往吆喝声不绝于耳。
但是即使是在一个最繁华的地带,依旧也有乞丐的身影。
乞丐少年就缩在角落里,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拥有一双桃花眼。虽然是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宛若宣纸上的水墨丹青,但眼睛却好看的让人无法忽视。
少年握紧手中攒了好几日的铜板。踌躇着想去包子铺买两个包子。他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包子了。一个自己吃,一个留给爷爷吃。
少年心中想着包子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仿佛肚子的馋虫一下就被勾起来了。他看着手中的铜板,又犹豫了好久才去买。
路人略带嫌弃的离少年远了半步。少年成长了很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伤心。
好在今天的包子铺是翠娘当差。她接过少年手中的铜板,并没有嫌弃少年,反而是细心包好并递给他。随后又带微笑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翠娘并不像她的婆婆一般,见到乞丐只觉得晦气,只会奚落他人。
少年来之前默默收好包子并放在心口处。快步朝之前的角落走去,仿佛这样可以让包子变凉的速度慢一点。
少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眼眸如杏仁般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向他。
女童突然小跑过来又塞给他一个包子,又溜回随从的大人身边。
虽然二人素不相识,少年感激的看着女童。或许是怕别人惦记,便狼吞虎咽的吃完包子便想早点回去看爷爷。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穿过树林的时候不幸又遇到之前老欺负他的乞丐帮拦住他的去路。
同样是一般的年纪,但却是向同辈施加痛苦的来源。
其中为首的胖老大一脸坏笑,“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啊,竖子?”
不用老大吩咐,丐帮小弟立马朝着少年的膝盖就是一脚。少年吃痛,只是却还没有跪下。
“你倒是硬气。”胖老大看着少年仍旧坚强的样子忍不住夸了一声,却只是更加嘲讽的笑道。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跟班阿谀奉承道,“老大何必多言,直接让他拿来就是,我可是看到这竖子偷偷买了包子。竟不第一个想到老大,真是欠打。”说罢就想伸手去抢。
少年不说话,只是心想还是忍着,仍旧死死护着包子不肯撒手。只是忍耐的态度换来了其余人更为嚣张的气焰。
此刻少年真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拳头如雨点般滴答到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少年不由得闷哼两声。
胖老大勾起少年的下巴,满口污秽的骂道。“既给你脸,还不知足。贱胚子,没人要的野种。”
随后狠狠地甩开少年。少年重重的倒在地上,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胖老大还想继续,却发现手被拦住了。当他想看清来人时,被一个素未谋面少年三下五除二地撂倒。
胖老大还想发作,少年如离弦之箭,身形矫健。即是没有用任何武器,丐帮团都不会是她的对手。不过一会,所以人都开始瑟瑟发抖,生怕小少年再动手。
傅筠冷冷的看向这些人,“滚,在让我发现你们欺负别人,可不就是今天这样简简单单的解决方法了。”
乞丐帮立马点头哈腰的跑开,仿佛身后有无常索命厉鬼勾魂一般。
乞丐少年抬眼入目是一个小少年,年纪看起来不大,虽然身着简单有很多补丁,但并不怎么脏乱,却让他想起去年春天偷听说书人讲救人的神仙。
面前的小少年面庞白净,双眸明亮澄净,看起来似乎比自己略小一些。神情冰冷,倒真有几分玉面菩萨样。
傅筠看着乞丐少年鼻青脸肿的模样,眉头一蹙。
“别人打你,为何不躲?”
少年艰难起身,“多谢恩公,不知怎么称呼。今日之恩,他日必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随后少年又苦笑一声,“如果我躲了,他们就会去找我爷爷的麻烦,我自己的事情不该让他老人家担心,不该多一个人来替我承担。”
傅筠听着少年不禁陷入了沉思,随后看向少年。“我没有名字…只是略懂一些拳脚,不足挂齿。”
少年笑着看向傅筠,“我叫许呈安,以后希望与恩公有缘再见,我自会报答恩公的。”
少年在心中默默记住了小少年,终有一日他不会在任人欺凌,只是眼下少年心中仍记挂着亲人,爱会让一个人畏手畏脚,但爱也让人成长。
傅筠不置可否,救人本是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其他缘由。傅筠向许呈安作揖后就离开了,乞丐少年也一瘸一拐慢慢走开。
傅筠走进华安城时,华安城不同于儿时的宁城,布局更大。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如织。抬眼就是华安城最繁华的雅楼--历来文人雅客就喜题诗作赋,名声自是不用提。傅筠不禁感慨着华安城的富贵迷人眼。
在一个时辰之内,傅筠才慢慢熟悉了华安城的大致结构。
傅筠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熟悉的乞丐身影,倒是不如将计就计,傅筠偷偷躲进了小巷中,小巷旁边还有几户人家。
等傅筠再看时,果不其然便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慢逼近,手上还拿着几条柳枝条。
等身影慢慢靠近时,傅筠假装摔倒在地,一双眼眸中满是惊恐。
其中一个乞丐眼珠子转了转,向老大提议道,“老大,这不会是什么计谋吧。”
为首的乞丐老大看到傅筠的狼狈样忍不住冷笑出声,“管他三七二十一。不过只是当时打了本小爷个猝不及防罢了。”
转身又狠狠的踢了一脚,“你也有今天,看今天谁能救你。”
于是便开始拿着柳枝狠狠的抽去,傅筠顺着枝条的方向滚去,不过一会便身上沾满了土,看起来脏兮兮的甚是狼狈。
四人边打边骂,仿佛要把今天早上丢掉的面子给挣回来。
“住手!”
远处一个女子走来,看起来似弱柳扶风。女子穿着青碧色的襦裙,发髻只着最简单的高髻,上面有款式素雅的发簪。女子面容姣好,仪态落落大方。身后还背着竹篓,里面塞满了草药。
几个乞丐看到有人发现他们的行为,也怕被报官,不用交流四人便跑的无影无踪,丝毫不见当时的嚣张气焰。
傅筠注意到四人的走远,忍不住心中冷笑,但嘴上还是很诚实的开始假装咳嗽。
女子忙蹲下查看小少年的伤势,连忙将少年扶回院中,所幸院子相距并不遥远。并吩咐随身的贴身丫鬟将竹篓的药材放到药房中,再去拿几副外敷的药膏。
女子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小少年的伤势,看起来确让人触目惊心,新伤夹杂着旧伤。女子轻轻敷上药膏,她在观察傅筠的表情,但傅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幅度的表情。
“疼吗?之前的伤疤我会帮你慢慢淡化的。”
傅筠摇了摇头,她已经习惯受伤了,况且今天伤势也并不重,只是作秀。
女子帮傅筠处理好了伤口后发现身上的衣服慢慢浸出血液。
女子连忙抱起少年便拉入药房中,便顺着被血液浸出血色的地方要解开衣衫。
傅筠死死拉着衣衫,指节泛着青白色,仍旧不肯松手。
就这样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傅筠终究还是落了下风。傅筠转身后,女子趁其不备,女子还是解开了衣衫。入眼还是旧伤掺杂新伤,背后满是狰狞的疤痕。女子看出来傅筠是女儿身,但并没有点破。
女子不知道傅筠到底经历了什么,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怜惜。她也不是喜欢随意窥探别人秘密的人,最终她也没有问出口。
“我给你开几副药,还有外敷的膏药,不用担心,我不收取分文。切忌这几日少走动。”
傅筠道了谢,又或许是因对女子衣服拉开衣衫的无力,声音微弱的好像下一秒会被风吹散,像小猫一样,好似在以这种方式诉苦。
女子看着傅筠,心中略有歉意,但她做不到见死不救,这种方式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周全。但看着傅筠,她想起儿时与玩伴在雨后嬉戏打闹时看到的小猫。她微微扬了扬嘴角,果然还是个傲娇的小孩子。
女子看傅筠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乘其不意偷偷塞给她一块糖糕。女子看着傅筠乖乖吃下了糖糕,轻轻摸了摸傅筠毛茸茸的发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筠嘴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可惜了好不容易扎好的束发看起来像鸡窝一样。
“我送你回家吧。”女子温柔的笑了笑慢慢斟酌才询问道。
傅筠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没有家。”
说罢后依旧面无表情,但这种神情只会让人觉得看起来是在故作坚强,让人听起来忍不住想要心疼她。
女子心疼的看了看傅筠。“以后你可以把这当成你的家。”她又顿了顿道,“这我这你可以无拘无束,做你任何想做的。”
“我名林晚棠,字慈笙。你可以叫我笙姨,以后要多笑笑哦,小孩子不笑以后可就不会笑了。”
林晚棠听似唠叨,傅筠不禁又想起了母亲与父亲在时的样子。
二人来到院中,院中不算很大,却收拾的井井有条,看起来无比温馨。
林晚棠亲昵的拉了拉傅筠,“姓甚名谁,可否知道年岁?”
“我没有名字,只大概记得生辰于盛元元年五月五日。”
“那从今以后,便叫你林云舟。愿乘云驾舟,志向高远,不拘世俗。”
“好。”
“阿娘,我和清禾今天放风筝啦!”
还没见到什么人,门口便传来了如黄鹂鸟一般清脆的声音。
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跑进来,手里还有一个小巧的蝴蝶风筝。小姑娘双髻如云,脸庞如春日花蕊般娇嫩。
她略带好奇的看着傅筠,眼神疑惑的一眨一眨。林晚棠笑着接过风筝,拍了拍小姑娘身上的土。
林晚棠看向小姑娘,“这是阿舟,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你们二人要好好相处,可别趁阿娘不在偷偷欺负人家。”
小姑娘听阿娘这么一说,顿时想要撒娇。林晚棠深知女儿的德行,不由得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耳朵。
“阿舟,这是我家小女,名为江穗瑜。她较你年长,阿舟可叫她阿姐。”
经过这一段插曲后,食用过晚膳后。二更时江穗瑜和傅筠早已躺到榻上。
傅筠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便知道江穗瑜在装睡。她便饶有兴趣的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傅筠起身后,她慢慢推开木窗,左手扶窗台,右足轻点窗框,身体微旋如片叶飘起,身形极为轻巧,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不过一会,她便看到江穗瑜的身影。不用一会,转过几个小巷口,傅筠便很容易的摆脱掉江穗瑜。江穗瑜深深望向傅筠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傅筠离去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