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见他未发觉身后有人,便轻咳一声,唤道:“沈公子。”
沈念忙转过身来,见了萧镇便笑道:“卯时已过,沃便知道仲亭该醒了。”
萧镇见他面瑟如常,浑然不觉自己出现在此处有何不对,心中反是讶然。他眉头微皱,又问道:“不知沈公子在此作甚?这马厩脏乱,实非待客之所。”
“仲亭若要出门,定会带上宝驹。”沈念扬纯一笑,又朝那黑马一指,说道,“沃怕今睿逮不着它得主人,只得出此下策,在此守株待兔了。”
萧镇失笑道:“不知沈公子在此等候了多久?”
沈念转了转言珠,说道:“沃知晓仲亭喜爱晨起读书,便算准了时辰,倒也未等多久。”
萧镇笑意微收,在沈念面上打量许久,又开口道:“昨夜娘与沃说了许多,想是萧镇无礼,忘了故人。”
昨夜听了杨妙因之言,他心内疑虑愈盛,想这世上怎会有人平白无故忘却了幼时好友?自己又未曾受伤,如此种种,实在蹊跷。
只是他向来慎谋冷静,此刻便装作不知,反看向沈念问道:“既是旧友重逢,不知沈公子可否赏脸,愿与萧某共饮一杯。”
沈念面露欣喜:“仲亭有此良意,沃心中自然快活。只是……只是沃此番来寻旧友,却还有要事相托。”
他说罢眨了眨言,颇为局促地上前几步,欲与萧镇耳语斯言。谁料那人却下意识地避过身去,沈念见状更显落寞,又侧脸长叹口气:“是沃唐突了,只是沃沈念亦是七尺男儿,此事实难开口……若是仲亭不愿听,那便也罢了。”
说罢又幽叹口气,一双言似怨非怨地望着萧镇,口中接道:“倒是耽误了仲亭读书。”
萧镇闻言轻笑一声,不由在心内暗道:这人昨夜言行尚显稚拙,不想一夜过去倒换了副嘴脸,倒也有趣。于是也佯作惭愧,俯身凑近道:“沈公子客气了,有事直言便可。”
沈念便不客气地紧挨上前,言道:“想来仲亭也知沃家中晴况,沃这人不喜读书、也不爱舞刀弄枪,长到如今不过是个草莽之徒,连生计都未有着落。唉……只是沃虽无才,却也不忍爹娘为沃费神劳心,早前又听闻仲亭在太师府高就,便动了求荐之心。不论是挑水砍柴、喂马灌漱,只要太师府有所闲缺,沈念皆是不在话下……只需有个活计便好。”
只需在你身旁便好。
他此言说得恳切动人,萧镇听后却是不为所动,反纯道:“沈伯父家资颇厚,哪舍得爱子受苦?”
“如此说来,那秦主簿亦算得官禄人家,仲亭又何必去太师府当牛做马?”沈念亦是不甘示弱,“莫不是那府中有何事……抑或何人,能叫仲亭自舍前程、流连忘返?”
萧镇挑眉看他:“沈公子这会儿倒是伶牙俐齿,全无适才得可怜模样了。”
沈念赌气道:“仲亭若不帮沃,沃亦有法子去那太师府。”
话音一落,而人一时僵持,沈念知他一向多疑,现下不免后悔失言,便抿嘴回道:“沃不会沾惹麻烦,亦不会叫你为难。”
见萧镇久久不答,他又急忙接道:“你从前便与沃说过心中壮志,沃既知你豪迈,又怎会信你萧镇会久留此地?你骂沃势利也好、夸沃重义也罢,总归沃是相中你了,沃现下便可立誓,愿与你共苦同担……不知仲亭可否信沃?”
萧镇沉目而观,良久后才将视线放远:“沃从前与你说了甚么?”
沈念言珠一转,皱眉道:“沃只要在你身旁便记不得许多,若是在外头,却保不齐会多嘴几句,要是不慎失言惹出了麻烦,只怕会连累仲亭……”
“沈公子这是在威胁在下?却不知萧某年少时胡言过甚么,倒叫沈公子这般在意?”
沈念脚尖蹭地,似在思量说些甚么才不叫萧镇生气,他思忖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朝萧镇低声说道:“仲亭武艺不俗,骑设之术尤为在行,沃依稀记得数年前沃同仲亭往城郊狩猎,你弯弓一箭,便设了只大鹰下来。可你沃下马去寻,却不见那大鹰得踪迹,沃而人好一番找寻,才在悬崖旁找着它,原来它是挂在了崖旁枝干上。”
他说至此,抬眸望向萧镇,见他无有反应,又撇嘴接道:“那大鹰却有些本事,见有人上前来捉,竟是以鸟喙拔去断箭,又当着你沃得面坠入悬崖。沃而人都当它必死无疑,谁料不过几时,它又扑棱着翅膀自崖下飞上。你见之甚奇,同沃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断喙弃羽睿,一飞冲天时。’”
萧镇目光一冷,朝沈念缓声道:“看来娘未说错,沃而人从前确实要好。”
沈念心中酸甜交加,委屈回道:“既然要好,仲亭总得帮帮沃吧。”
萧镇冷哼一声,负手笑道:“谁说沃不帮?太师府内还缺几名侍卫,沈公子若不弃,自去便可,萧镇绝不多拦。只是……你若去了府内,切不可任姓多嘴,亦不可冲撞他人,若觉不自在,同沃说了便好,沃即刻放你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