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忆话音一落，身边的几个同学都开始起哄，秦煜哲无法自抑地低下头闷笑，过浓的情绪烧得他耳根和脖颈都在发红，他在谢楚忆的注视中抬起头，遮住自己忍不住笑的下半张脸。
“是说过。”秦煜哲压了压嘴角，“高二的时候我们不是去参加市内的英语辩论赛？决赛的时候你一顿输出力挽狂澜，把对面三中的人说得哑口无言，你还记得吗？”
“我回宿舍后没忍住，说谢楚忆真牛，简直是逻辑思维的神。”秦煜哲简而言之，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这么回事。”
逻辑思维的神闻此，也没忍住笑了。
秦煜哲所说的那个时间段，正是他和对方闹得最僵的时候，当时处处都要和他对比的竞争对手私下竟这样真心实意地夸他，谢楚忆非常满意来自对手的赞许。
谢楚忆笑着颔首，打趣：“你说得对。”
席间哄闹一篇，同学们笑了几声后就将话题移向了别处，谢楚忆脸上的笑意未止，忽然想起他之前对秦煜哲也说过一句真心的祝福。
那是高考的前一天，六月暑热，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晚，他们那天开了班会，而后收拾了教室里仅剩的东西，同学们来来往往搬书时，他在连廊上和秦煜哲撞了个正着。
那时他心情不错，觉得高考之后便会分道扬镳，撞上秦煜哲之后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对其视而不见，他只是很轻松地对秦煜哲说了一句：“高考加油。”
偏偏那人非常诧异，愣了片刻之后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啧。”当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多余说这句话，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便也偏过头，“不乐意？那你当没听见。”
“祝福鼓励谁不乐意听啊？”秦煜哲笑得吊儿郎当，“就是奇怪你怎么肯对我说这句话。”
他和秦煜哲争了三年第一，次次不相上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秦煜哲的水平就是他的水平，他当时半开着玩笑解释：“说实话，你是个挺不错的竞争对手，我当然希望你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别在最关键的这场考试里输得太惨。”
“话别说得太满，这种事谁说得准？不过你说的对，我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合拍的竞争对手了，这突然就高考了，我还有点舍不得。”
他那时很轻松地笑了，说：“别贫了，明天好好考。”
“谢楚忆。”秦煜哲忽然正色，在暮色中念出他的名字。
“嗯？”
“毕业快乐。”
谢楚忆当时以为他和秦煜哲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了，从此他们各奔东西，再不相关，于是他也释然地笑了笑，真心地应：“毕业快乐。”
只是没想到后来天不遂他愿，高考时他发挥得不错，却也没有夺得第一，常年被他和秦煜哲压在第三的同学成为了他们学校的高考状元，而他和秦煜哲以相同的成绩并列第二。
两个月后出了录取结果之后，谢楚忆的脸更是黑得不像样子。他并非是对自己的高考成绩不满意，也不是对江科大有意见，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秦煜哲也被江科大录取了。
班主任将大家的录取界面做成了合集发到了班群里，谢楚忆盯着他和秦煜哲唯有名字和身份证号、准考证号不同的录取界面气得直咬牙，他相当后悔自己高考前一晚嘴怎么就那么欠，非得跟秦煜哲说话，还说什么毕业快乐，这下大学四年都要在一个学校了，还开心快乐个屁。
谢楚忆正儿八经对秦煜哲说过的好话不多，因着后面那两件事，他对这几句话的印象格外深刻。
而现在一年过去，他对待后者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了。
和秦煜哲一所学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楚忆盯着自己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地想。
*
洪老师的婚礼办得盛大，谢楚忆在台下看着新郎新娘入场，起先他还能听见同学们小声说老洪今天真帅，后来随着仪式进行，VCR的播放，身边也都静了下来。
最终在新郎新娘接吻时，他们一起欢呼祝福，台下的掌声热烈，台上的人恩爱缠绵，谢楚忆瞥见同席的同学有落泪的，便贴心地递上了纸巾。
他们是洪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师生之间的感情很深，看着为自己和班级操劳了那么久的人步入婚姻殿堂，感性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班的同学集资买了份新婚贺礼，由班长代表全班送给了两位新人，新娘大方又热情，在敬酒时拉着他们班的同学一起拍了张合照。
婚宴美味，婚礼美满，散场时同学席中又添了几分伤感，短暂的重聚如同毕业一般难以抽离戒断。毕业后再聚不容易，尤其是他们今日聊得畅快，这种感觉格外难以言喻，就好像他们还在那间教室无忧无虑地闲聊，这期间隔的是一个十分钟的课间，而非各奔东西的一年。
可走出这间婚宴厅，他们便又要像毕业时那样奔向各方，这场婚礼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美梦。
婚礼结束时同学们都依依不舍，班群里的消息更是发到了夜间，谢楚忆洗漱完后看着他们在群里发今天拍的照片，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
他喜欢这个班级，却很少外露自己的这种复杂情绪，此刻他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不自觉地就回忆起了拍摄时的场景。
这些图片里也不乏大家自己拍的照片，谢楚忆往后翻，看到了李越拍的一张花掉了的自己，还有一张他和秦煜哲的合照。
图片上他和秦煜哲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窃窃私语，凑得极近。
谢楚忆鬼使神差地想点保存，可是他还没点进去，图片便被撤回了。
拍这张照片的宁悦发：【这张图片我不小心抓拍到的，发错了，不好意思呀。】
谢楚忆回复：【没事的，发出来吧，拍得很好。】
【宁悦：啊？】
【宁悦：哦哦，好的。】
【宁悦：图片.jpg】
谢楚忆如愿以偿地保存了下来。
而后过了一秒，谢楚忆就收到了一条私信，秦煜哲在刚刚那张图片上，给谢楚忆加了个小猫耳朵。
【谢楚忆：？】
【秦煜哲：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看吗？可爱。】
【谢楚忆：……】
【谢楚忆：说到小猫，给我看看煤球。】
煤球这些天一直在秦煜哲家里，秦煜哲家里之前养过猫，东西一应俱全，且秦煜哲的妹妹知道哥哥捡了只小黑猫后便一直说想要看看，刚好谢楚忆家里没有小猫的生活用品，煤球便跟着秦煜哲回了家。
消息发出没多久，秦煜哲就打来了视频通话，谢楚忆有些猝不及防，按下接听后干巴巴地眨了眨眼。
“嗨，小谢。”秦煜哲笑意盈盈。
谢楚忆有些不知所措，干脆冷酷道：“嗯。”
“你等下，我去把它抱过来。”秦煜哲把手机靠在一处，而后转身离去，谢楚忆只听见画面外传来了悠扬的一声，“煤球，你小谢哥哥想你了。”
等到秦煜哲抱着一脸茫然的煤球入镜时，谢楚忆才追问了一句：“小谢哥哥？那你是它的什么，小秦哥哥？”
小秦哥哥愣了愣，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对啊。”
谢楚忆隔着屏幕逗了逗猫崽，也笑了：“得了吧，咱们比它大了二十岁，怎么好意思让它叫咱们哥哥？叔叔还差不多。”
“那行吧。”秦煜哲眨眨眼，想出了一个更好的称呼，“要不这样吧，你当它爸，我当它爹。”
谢楚忆：“……”
怎么感觉怪怪的。
“算了，还是叫哥哥吧。”谢楚忆叹了口气。
然而煤球听不懂这些，它只是站上秦煜哲的桌子，进而好奇地舔了舔屏幕里谢楚忆的脸。
“嗐，这个不能舔！”秦煜哲连忙制止，看猫崽什么都不懂，干脆把它放下，“算了，你去玩吧。”
“这就放它走了？我还没看够呢。”
秦煜哲顺着谢楚忆说：“那明天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谢楚忆一愣，有些诧异：“明天？”
“你有时间吗？”
有倒是有，他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只是就这样去秦煜哲家，有点唐突吧？
谢楚忆还在犹豫，秦煜哲便继续道：“上次国庆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来拜访感谢我妈吗？干脆明天来好了。”
谢楚忆半晌不决，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偏偏屏幕里的人满脸“你不会要爽约吧？”的表情，还直勾勾地看着他，谢楚忆最终叹了口气，说：“不打扰的话就明天下午？”
“我妈盼着你来，她明天休假，不打扰。”秦煜哲笑哲答应。
既然如此，那明天上午去买点礼品好了，空着手去感谢人家也不太好，谢楚忆正这么打算着，对面的人却忽然开口：“小谢。”
“嗯？”
“明天见。”
事已说完，谢楚忆以为这是要挂电话的意思，于是他也回了一句：“明天见。”
接着抬手，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然而对面被堵住话头的秦煜哲茫然地眨了眨眼：啊？不是，他还有话没说完。
秦煜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向自己设成聊天背景的带着小猫耳朵的合照，倏然又笑了：算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