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者,把一直决定和前事断绝的无恙拉到一年多以前,无论如何,令时雨也算是舍身忘死救过他两次,这个“大小姐”他是不能不见的。
池弄见他停了许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曾经看到的无恙记忆,大致是想明白了这个“大小姐”的身份,然后抬起眼睛看着他,没有反对、没有催促、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在等他的回应。
无恙感受到池弄的目光,转头报以一笑,说:“去见个以前的朋友。”
两人被带到无机城内最豪华的客栈,客栈的后院有一个供客人赏玩的亭子,池弄就在这里,被引路的人拦下:“请姑娘在此等候。”
无恙本有些许不放心,但看到池弄极为平静,便没有多说,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便穿梭着进了某间内室。
这是一间豪华的迎客厅,里屋才是客房。无恙进去之后,并未见到令时雨,只是有人招呼他喝茶,便空余他一人等候。
亭子里的池弄,倒是惬意地趴在栏杆上赏起了月,除了有些许困意,她甚至觉得此情此景甚佳。
“何人如此鬼鬼祟祟?!”池弄朝着月亮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她并未听到人声,但直觉却感受到有人在背后不远处盯着她许久了。
有个人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一袭红衣、一把黑剑。
池弄虽然不会法术,但跟无恙接触久了,也大抵能感觉到这个红衣女子似乎法力高强。
池弄挪了一下眼睛瞄了一眼来人,又立马挪回仰望月宫的方向,明显地对这个霸气逼人的红衣女子毫无兴趣。
“你是何人?!”红衣女子声音高冷,傲气十足,有一种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命令的语气。
池弄完全不予理睬。
“你~竟敢无视本小姐!”红衣女子立马便怒了,她就没遇到过有人敢对她视而不见的,只见她一弹剑柄,如墨的黑剑就精准地驾到池弄趴着的栏杆上,横在池弄面前。
池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只是低眉望了一眼剑再斜眼望向女子,其实她刚才一早便知道此人就是令时雨。只是令时雨出现在这里,那无恙肯定是不知道见到了谁或者谁也没见到只在空等,再加上令时雨一开始鬼鬼祟祟后又出言不逊,池弄心里顿时不悦。
“一个小姑娘,戾气如此之重!”池弄完全没有被夜明亮黑的剑身吓到,平淡地说到。
什么?!小姑娘!?要知道这个“小姑娘”在修仙者眼里不是代表一个姑娘年龄小,而是指代她资历浅、不够格。
陵云令家天才继承者,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是“小姑娘”。
但池弄哪里知道这些。
“放肆!”令时雨一声呵斥,“嗖”的一声收回剑,又“嗖”的一声拔出,指向池弄。不得不说,这左右配合、一气呵成的招式,确显飒爽英姿。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夜明剑下可不少阴魂。”
不得不说,池弄对“夜明”的兴趣要比对令时雨的兴趣浓厚多了,她听令时雨这么说,竟忍不住抚过夜明剑身。
“夜空的明星,好一把夜明剑,你就这样辜负它?把它当成你泄愤的工具?”
“你!”令时雨一把抽回夜明,怒不可遏,一是因为池弄不仅没被她吓住竟还胆敢私自碰她的剑,二是池弄说的话,她竟然完全无从反驳。
“你究竟何人?”若要说眼前的女子是修仙者门派的,不可能不知道她令时雨的厉害也不可能不惧怕令家的势力,但若不是修仙门派的,那就情有可原了,毕竟此人身上也毫无修仙者的法力,夜明再强势也不欺负一个凡人,令时雨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你想知道什么好好问便是,何必如此动怒。”
池弄越是云淡风轻,令时雨就越是咬牙切齿。
“我叫池弄。”
谁在乎你姓甚名谁!不对,池?姓“池”吗?令时雨搜索了一遍,也想不起来听说过哪个仙门有池这个姓的,便更加坚定了池弄是个凡人的想法。
“哪来的?”
池弄对令时雨的口气是着实不悦,便不打算告诉她。只说了一句“与你无干!”
令时雨在即将第三次咬牙说出“你”的时候,还是忍住了,确实,与她无关,那就问和她有关的。
“你和无恙,是什么关系?”
虽然她没有亲眼所见,但据令家侍从回报,从发现无恙开始,他几乎就一直牵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便是眼前的池弄。
这个问题,还真给池弄平静的脸上添了细微的波动,她还确实未曾考虑过。在以前诸神时代,他们神之间也有一些两神或多神的关系确立,基本上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一致,只是神鲜有兄弟姐妹、成为伴侣夫妻的也很少,多数都是有个把或神或兽的朋友,要么就是孤身一人。
那她和无恙算什么关系呢?兄弟姐妹肯定不是!朋友当然是啦、但总觉得不够准确,那应该算什么呢?
池弄思考得确实有点久了,久到让令时雨以为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令时雨完全被激怒,她并不是简单地吓吓池弄,对于任何对令家不敬的人她都敢于教训一顿,不管面前何人,她都能承受起那个后果,这就是令家风范!
“你好大的胆子!”说罢夜明风驰电掣般就插中了池弄的肩膀。不得不说,令时雨的剑法比之前更加精进,其出剑之快就算是无恙也未必能躲得过。
但是出剑之后,她便完全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哪怕听都没听过。她的夜明,剑中极品,在明明刺穿一个人的肩膀之后,便成了虚无的透明,被刺的人不仅没有受伤,甚至可以说毫无感觉。
池弄本来陷在思考之中,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也实在是意料之外,她本来淡漠的眼神中多了许多不悦,这个红衣女子,成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嫌遗。
令时雨愣过之后,一把抽回了剑。当夜明离开池弄的身体之后,又重新恢复原来的黑色。令时雨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夜明,又看了看池弄,这明显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不可能!”说罢,令时雨又准备起剑。
“没用的。”池弄虽然躲不过令时雨的任何一个招式,但是她的眼观和直觉还是相当灵敏的,她知道令时雨是打算再刺她试试。
“凡人的剑刺不到我。”
令时雨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凡人的剑?什么叫,凡人的剑?凡人?是在说她吗?她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称为凡人?!简直找死!
池弄并非故意激怒令时雨,她只是在客观平静地陈述在她看来的事实。
“法力也不行。”池弄看穿了令时雨是打算动用法力。
令时雨是真的气急败坏了,连无机城内无法使用法力都忘了。
???令时雨本来怒气的脸突然耷拉下来,池弄居然看穿了她要做什么。
“我和上天有共鸣,”池弄并不想与她解释多少,只一两句说罢:“你若想用法力伤我,不仅伤不到我,还会被天打雷劈。”
这么夸张的说辞,令时雨是断然不会信的。她并不打算收势,却听到一声“池弄”传来,是无恙还没走近便传来的呼唤。
看到令时雨在亭子里,无恙着实有点奇怪。他本该在会客厅等待令时雨,无奈他自己等得不耐烦又担心池弄,便自行离开了。
可惜,他完全错过了池弄与令时雨的所有对话。
“令姑娘,”在回巫却山之前,每次无恙称“令姑娘”总还有点不自然,但是现在反而特别顺口了,“你怎么会在这?”
无恙看到闪着黑光的夜明,心中略有不安,好在刚才一眼看到池弄发现她并无什么不妥。
令时雨“嗖”的收回夜明,就算极力克制,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微妙。眼里似乎透着一丝光、唇角又挂着一些气。
许久未见,就一句“令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他就没有关心过这段时间她如何过的?他就不问一问留书离开之后她有没有被为难?武技有没有精进?甚至连他自己的变化也完全没有告知的欲望,只有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和刚才不绝于耳的“池弄”?!
令时雨极强的自尊压抑住了方才属下来报“找到无恙”的欣喜,保持一副高冷模样,想说的话是一句也没说。
像是为了避免尴尬,又像是为了显示令家的高傲,令时雨没有回答,反手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张纸,便是当初无恙留下的“离书”。
“你就这样对我?!”
无恙确实也觉得自己所为不妥,但当时别无他法。
“抱歉!如果可以弥补,那我定将义不容辞。”
“好!那你可记清楚了,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令时雨说罢,甩了个潇洒的背影走了。她不走又能怎样呢?总之这场“久别重逢”是一片狼藉,不管是夜明刺不穿的身体还是无恙甚至不愿多等她一会却满口的“池弄”,都像是一把叉子,在剜她的心。
刚走下亭子,令时雨又停下了,终究是有些不甘。却又终究好面子,她没有回头,只轻声一句:“她是你什么人?”
亭子里的无恙正拉着池弄想问她有没有事,被令时雨这么一问,也懵了。
什么人?这有点不好回答。要只说是朋友,无恙实在不乐意,要不说是朋友,那能说什么呢?如果池弄只是一个凡人,那他可以大胆的展露自己的心动,但是池弄是一个神,他连神是否会有七情六欲都不能确定,又怎么能确定作为神的池弄会理解和接受他暗生的爱意呢?所以要怎么回答?干脆不回答。
好在令时雨极要面子,并没有等很久自己便速速离开了,就留下一个“我也不那么想知道”“我其实并不在乎”的假象。
三人都藏着心事,全然没有注意到阁楼上有一个狐形的兽影藏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