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任性要付出代价,只是没料到代价会如此具体。
倒也不是多意外的事,只是喉咙发紧,活了二十来年,头回要和陌生人同榻而眠。
说是陌生人也不太准确,毕竟我们已经认识了整整一天呢,哈哈。
甚至还不到一天…
他说得轻巧:"都是大老爷们,背对背一躺,谁还管谁?"
"咋?怕哥对你动手动脚?"他单臂撑着衣柜,震落一层薄灰。
我被呛得咳嗽,他倒误会了,咧着嘴笑:"放心,虽然没谈过恋爱,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我比你帅多了,要也是你占我便宜。"这话说得心虚。从小到大没人夸过我长相,即便有,也早忘了,这东西记来干吗?
不知为何非要争这口闲气,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上来。我挥手打断他,猛地从床边站起,小腿突然一酸,膝盖差点磕在地上。幸亏扶住了墙,才没留下把柄。
这屋子现在我也有半个地盘,虽然称不上"家"。这词太郑重,用在这方寸之地未免奢侈。
他也不领我介绍介绍,我刚站起,他就顺理成章的倒在床上,没个正形。
屋子虽小,倒还整洁。冰箱会制冷,浴帘没霉斑,厨房的瓷砖缝里没蟑螂,至少现在没发现。
目光扫到客厅沙发时顿了顿,棉花从破洞里探头探脑,莫名亲切。忍不住按了按,软硬适中。窄是窄了点,总好过与人肌肤相贴。
卧室门框空荡荡的。他说原本有门,去年和朋友喝大酒,有个醉鬼一头撞上去,门本就不老实,干脆就拆了。
"朋友赔了钱,房东懒得修,我也觉得没必要。" 他忽然板起脸,"你要是敢拆家,我也把你丢出去。"
可惜他天生一副笑相,不太装成恶狠狠的样,毫无威慑力,甚至有点呆。
我盯着他四仰八叉的睡相叹气,要是有余钱,真想雇人把门装上,哪怕只为挡住这幅不雅观的光景。
"还有被子吗?我睡沙发。"怕他再啰嗦,实在是烦,抢先堵了一句,"你太帅了,我忍不住。"
"操!"他笑骂着,到底听出了玩笑意味,总不至于真蠢到这地步。
暖黄灯光下,他忽然蜷起双腿,把被子裹成茧,双手环抱膝盖,活像是真怕了我似的。
有病。
我自认不是什么善茬,偏偏那些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也有病。
他看出我的坚持,懒洋洋地支起身子。衣柜门被他扯得哐当作响,照这个力道,这破柜子迟早要散架。
"只有冬被,热不死你。"他随手一扬,一件外套兜头罩来。意外的是没有烟臭味,只有淡淡的洗衣粉气息。
抱着外套一时无言。我本就不善言辞,毕竟从小没人同我说话,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
"洗过了,别矫情。"他不知何时叼了根烟在嘴边,却没点燃。
我含糊应声,抱着外套逃向客厅。
所幸从小营养不良,长得不高,身子骨单薄,蜷在沙发上,挺好,虽然不太舒服,但我很会说服自己。
卧室意外的没有烟味飘来,不知道,是他舍不得抽吗?我不太清楚烟价。
记得小时候舅舅让我去买盒烟,舅妈说了些什么,又没让我去了。说是心疼我,也没少让我做家务,不如说是害怕我把钱偷了去。
果然,人还是不要闲下来的好,乱七八糟的事就会钻空子。
"真不来睡?半夜闹老鼠可别哭。"他似乎还不死心,靠在门框上,透过黑暗看着。
听他一说,只觉得浑身一颤,胃里翻起恶心。但一想到阁楼里那些窸窣作响的夜晚,又释然了。
"早跟它们睡惯了。"
"口味真重。"他终于死心,对着空荡荡的门框做了个关门动作。明天不是休息日,他还要赶早工,也没力气再纠缠。
夏夜闷热,外套胡乱搭在身上。我有个改不掉的陋习,总爱蒙头睡觉,恐怖小说看多了,怕鬼索命。
眼下只有这件外套,凑合着掩住半张脸。外套总不会比鬼可怕。
睡意终于漫上来。现在,我们算正式认识一整天了。
你看,我说了吧,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不说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