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这么优秀,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从很小,锦墨刚刚懂事一些开始,就常常听见这样的言语。然而锦墨往往不如人愿,她一直是比较笨的小孩,别人学数学用一节课,她用三节课的时间,也仍旧弄不懂那些公式。
吕棠隐为她请了家庭教师,然而仍然无所提高。在每次发下低分答卷时,锦墨都要疑惑好久,到底是自己不够努力,还是自己真的很笨。
锦墨常常弄不懂,为什么每次都觉得自己懂了,但是最后结果总不对。吕棠隐也偶尔觉得失望,渐渐也觉得,锦墨的资质,也许确实不行,因此对锦墨并没有太多要求。
哪知道最后这一考,锦墨竟然考上了个不错的学校,原本是要送她去读国外艺术学校的,现在倒不用。虽然对“学习”是一团模糊弄不清的状态,但是模糊里,她好像触摸到了某种东西。所以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北上求学。
夏日午后,阳光灿烂,距离那台风天,已经过去数天,锦墨坐在她公寓楼外面延伸到海的沙滩上,面前的画板上,已经画出了几个分镜,分别对应的是沙滩上正在抵头交谈的情侣,来游玩的旅客,以及玩帆船从海面上退下来的青年男人……
他们看上去并不能组成一个故事框架,但是却非常的有活力。正在她准备对它们进行故事联线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锦墨接起来。
片刻后,她微微蹙了眉,问,“今晚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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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曾淑兰也知道了晚上的事,她说,“吕总回来了,晚上要你和那位少爷一起去别墅里吃饭。”
锦墨点了点头,放下了画板。
在画板的旁边,还有其余的几幅画,也有玩帆板的男人,只是那男人和今日的完全不同。
三天前的傍晚,锦墨也独自在沙滩上写生,她一直在画玩帆船的人们,结果在她聚精会神时,一个男人抱着帆板,从水里慢慢走了上来。
越加走近时,便看见男人用手扯着护目镜,护目镜从他脸上扯开的那刻,头发也飞扬起来,水滴从他下颌线滴落,皮肤不是白的,是蜜色的,竟然在发光,浑身都似绷得很紧,水珠从肌肉线条上滑过,锦墨学过人体素描,她大致看一眼,就能料准,他背部的肌肉线条,一定像他的前面一样紧绷,而且背部有线条流畅的背沟,水珠会顺着那里滑落,最后消失在低腰泳裤的边缘。
海风是咸味的。带着腥,带着潮。多年后,锦墨也认为,那是黎俊哲带给她的感受。
锦墨多看了两眼,就把视线调开了。
几步远处,有他的包,里面有衣服,他用毛巾擦了头,很快套上了衣服。回头去看锦墨时,女孩已经低头在继续画画,只是偶尔也抬起头来,再看他几眼。
想着应该去和她聊几句话,但是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再看了眼锦墨,便提起包,往后面的梯步廊道上走去了。
锦墨瞧了他的背影,很快视线收了回来,继续安静地画画。
晚上又做了奇怪的梦,是她曾经画过的那种海妖,用蛇一样的尾巴卷住了她的腰部,锦墨根本没想过要挣扎,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锦墨猛然醒了过来。
觉得有点湿,锦墨接开被子一看,脸红起来。其实她在成年时,阿麽就已经和她讲过男女之间的事,因为担心她会吃亏,所以一应将各种注意事项讲解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女孩子在那种时候,会有些什么变化,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汹涌而怪异。
海妖的脸,竟然是他。
明明最近的接触,也只是那次厕所里。从海里走出来的男人,她也只看了那么几眼。
身体日渐成熟的少女,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将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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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奇怪的梦,锦墨觉得自己之前给他发的短信都没有什么说服力。然而不管怎样,晚上的晚餐,是要回别墅去吃的。
因为再过半来个月,锦墨就要出发去北城,吕棠隐落脚在岛里的时间比较少,吕棠隐的助理,金小姐通知了她要回去,她便是要回去的。
想到毕竟隐瞒了报考学校的事,虽然阿麽来和她说了,吕棠隐那边是同意她的了,锦墨近楼情怯,到了门口,却还有些不敢进去。这样一耽搁,黎家的黑色轿车,已经开到了回廊下。那回廊上吊着造型别致的灯笼夜灯,层层的攀墙植物覆盖了游廊,连灯也有所笼罩。昏暖的灯光下,锦墨一身细碎花的垂纱长裙,在夜色里,和灯笼的碎光,一起跳跃在了一起。
车门打开,黎俊哲身上是一身得体的暗蓝色西装,领口的位置,佩的白色领结。他身上本来就有贵公子气质,这一身穿着,配上那一张奢华的脸,就和奢侈品杂志上的男模似的。
不再是那次她在厕所里,闻到的奇怪的混合了烟味的香水味,这次是一点海盐的味道。锦墨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发潮。
锦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舒展了眉眼,微笑有礼地说了句,“黎三哥哥,你来了。”
锦墨穿高跟鞋,在他肩膀处,不穿高跟鞋,还不到他肩膀处,他高大的身体,仅仅以身型,就给她造成了压力。锦墨一点都不想有什么惹到他,在他面前,一向是抓乖卖巧的。
“我们一起进去吧。”锦墨说。
黎俊哲看她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一边缓步和她一起往里走,一边出声问她,“怕什么?”
锦墨,“…………”
摇头。
男人问她,“考学的事?”
锦墨停了步。他也知道!
转头看他。
黎俊哲双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的,脸上带了点讽刺的味道,“你考那学校,又是面试,又是笔试的,还去北城待了个把月,三太太不知道吗?”
锦墨蹙了眉头,抿了唇,“黎三哥哥,你真的出于两家的约定,就可以娶我吗?”
回廊里,风吹过,十分的安静。锦墨在等他的回答。她近来精神压力颇大,就因为他那句话。
等待的过程中,那人停住了脚步。锦墨也停下来,看他。
却见他,靠在一处廊道的暗影处,拢手,点了支烟。
黎俊哲想,如果在以前,他大概会给她一个冷哼。毕竟幼稚的少年,用以展示自身的骄傲时,用的便是一句冷哼。但是他被他父亲扔去了东南亚锻炼了几年,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少年了。
“不啊,墨墨。”他在暗色里说。
带着笑,从暗影里走出来,昏暖的光下,地面上的暗影,仿佛要纠缠在一起,他站在锦墨两步远处,弯下腰来,轻贴近锦墨的耳边,微热带着潮气的声音里含着笑,很轻地说了句,“不是,墨墨。不是因为我妈,我才想娶你。我说娶你,纯粹就是因为——”他故意停了停,“我想c|你。”
锦墨觉得从耳边开始,浑身像是被热水滚过一样。她整个人就像是木掉了一般,在那里。继而之后,身体有细细地发起抖来。
锦墨也没有出声反驳他,只转了身,垂了头。默默垂着眼泪,往里走。
这都是她应得的,做那种梦。得现在的羞辱。
高大的男人,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垂头的样子,也知道刚才嘴贱了。但是她排斥抵抗的情绪也太强烈了。明明是两家多年的约定,他做出了让步,愿意娶她,她现在还有如此多的“不愿”的小情绪。他本来就是耐心糟糕的人。想她年龄小,包容她。但是她不该拿着他难得给的“包容”,一次次来碰雷区。
敢来碰,就减掉她爪子。
“准备多久不理我?”要进大门前,他出声问。
锦墨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他,又低了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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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从别墅里出来。
阿麽把锦墨送到了雨廊处,黎俊哲在二楼和吕棠隐谈话。那个已六十有余的老人,精神矍铄的面容里透着严厉。
“这次很谢谢你帮忙,黎三少爷。”吕棠隐给他倒了杯夜茶,请他喝。
黎俊哲流荡惯了,但是面前的,那毕竟是薛锦墨的奶奶,他收了那点纨绔,倒显得有了一点虚浮的正直。骨子里的那点浪荡,吕棠隐哪里看不出来。
吕棠隐喝了一口茶,说道,“三少爷以前少时,可没有这样浪荡。”
黎俊哲听她点了出来,也不再强撑着身体,直接半边身体都斜了,靠着椅背,笑着说,“小时候单纯。”
吕棠隐又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薛家这次蒙难,我恐怕不会同意小墨和三少。”
黎俊哲一笑,道,“也许是天注定。”
吕棠隐收了脸上的情绪,“如果两年后,她也说不愿意嫁你,那么,三少,就很对不起了,我会亲自提出解除婚约。”
黎俊哲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给我定了时间,我可真怕我出手太狠啊,吕总。这种事情,不能太迫人的。”
“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娶她?”吕棠隐问,“想我薛家的这份家业吗?黎少爷不是胃口这么小的人吧。”
黎俊哲转着手里那古色的茶杯。茶杯上印着凤凰花的花朵。
“她不是命格好嘛。算命先生定的姻缘,是缘分,我可不能推。”
他唇薄而艳,这样懒懒散散地转杯说话时,竟然有一股妖娆之气。带着某种令人生惧的危险气。
吕棠隐喝了口茶,说,“小墨姿色平常,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喜欢他的异性能牵动她心绪,情感纯真,黎三少,希望你能够善待。”
“好说。”黎俊哲说。
从别墅里出来,黎俊哲想,他倒也不是,硬要去怼吕棠隐,纯粹是心里真实所想。要说对锦墨有多深的情吗?倒也没有。其实,就像他和锦墨直接说的那句话一样,身体的吸引而已。锦墨的身份,他睡了又不能白睡。婚,结了,又不是不能离。何况,也没说,最后一定会结婚。
也许,结婚之前,他就没感觉了呢?
这又,谁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