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大人认为是邪物作祟。”丹灵正站立在一家药铺面前,抬头看向上面的牌匾,“为何呢?”
莲海晏两手紧握在身前,眉头紧锁,也有几分不确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能用怪神之论猜测。”
“到也不是没有这个道理。”丹灵喃喃一句“清和医馆”,又继续道,“先去问问那位知府,沟通一事还请各位主导,我并不是很懂官员们之间的事。”丹灵提起裙摆跨进店内,“剩下的探查一事交给我就行。”
“姐姐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小石头屁颠屁颠跟过去。
穆柯生跟在她身后。
封确瞥了眼消失的白影,看在眼里,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些别的东西,辗转难解也不愿开口问个两句,总觉得很没面子,便泄了气转换对象,懒懒道:“莲大人,沐将军,咱们一起?”
“还有我。”莲采从沐天歌身后窜出头,“别忘了我。”
她一直不吱声,现在蹦出一句,叫封确移来视线随意瞟了一眼。
封确:“行,走吧。”
——
药铺里草药乱糟糟洒满一地,陈设歪歪倒倒,一副被抢掠糟蹋的样子。
桌子上是大片呲撒出的不明液体,干巴巴如同蜡油一样,关键是臭气冲天,几乎令人窒息。
丹灵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后顺势窜出一股无形之气荡漾在三人周身。
一瞬间那些气味慢慢变淡直到消失不见,丹灵才盖上瓶子。
丹灵:“吸进去了吗?”
石珩渡深吸一口气:“姐,你指哪个?”
丹灵指了指手中的瓷瓶:“我瓶中的。”
小石头乖巧点头:“嗯嗯,现在闻不到臭味了。”
丹灵:“那便好。”
石珩渡忽然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姐姐,你把他们支走是想干嘛?”
丹灵眼神中多了些讶异,笑道:“你发现了啊?”
“那是那是。”小石头表示很自信,昂头翘鼻,“我可聪明了。快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就不说出去。”
丹灵无奈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怕又像刚刚浪费时间。”
她只是展示一个小小的术法,就让他们问东问西,原地说了好长时间才进来,要是再被他们看见别的,那不得耽误一天?
不知道那几个人发现了没有,丹灵心里自顾自想了想,顺手将瓶子塞到袖子里,两手交叉在宽袖下,像个老定僧缓缓道:“这里住过此城第一位病人。”
“啊?你怎么知道的?”小石头摆起柯南造型,“行了,我懂了,直接说真相吧!”
“莫急。”丹灵向前踱出一步,“这些粘稠的液体……里面有点不正常的草药,而这种草药不仅无法起到治疗的作用,反而会引起腹中绞痛。”
石珩渡闻言纳闷道:“医生是蠢货吗?”
穆柯生凑上前:“什么草药?”
丹灵走到药柜旁,一个大开的抽屉要掉不掉挂在前方,里面空空如也。
可是白衣者站立住,垂眸端详着,沉思良久,她伸出手从夹缝里扣出东西,在指腹间搓了搓,又放在鼻下闻了闻,脚下一转,回身对着二人道:“虽然我不懂药理,但是这药什么气息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这药味苦涩甘,苦味中泛着腥气,涩中带着丝丝凉感,甘甜又仿佛是腐蚀后的酸味,这种药,要能治病,必有很大的后患。”
“额……”石珩渡皱眉,“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形容的是发霉过的药材……”
丹灵眨眨眼,将手递出去:“你看看,我不懂。”
石珩渡怀疑地凑近她的手指,看到碎成渣渣的粒粒小碎末,眼睛眯成一道缝,看不清楚那就一闻定之吧!她猛嗅一口,忽然睁大眼睛。
不好!
什么东西吸进去了!
不会是那啥芳草枝吧!
“我草!”小石头如猛牛冲气,“坏了坏了!”
丹灵两指一夹,一把捏住她的鼻子,憋着坏笑道:“上当了吧。”
“我去!你耍我?!”石珩渡两眼瞪得如铜铃,挤着鼻子摇头摆尾,声音嗡嗡的,是被捻住了气。
丹灵见好就收,两手背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正经道:“其实这病确实是非人所造成,只不过并非仅限这一点错了,这些人也错了。”
她说完,看到石珩渡一脸便秘的表情,甚至有些幽怨的神情,咳了咳:“这物叫做芳草枝,是一种很低级的精怪,不仅无害甚至对人有大益。”
“哦。”小石头心里装着一斗的揣疑,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在安慰我吗……”
安慰我死不了是吗……我真谢谢你这个罪魁祸首!
丹灵神情自若,指着桌子:“你方才吸入的,与这个是同物,但不同质,那是我的叶子,解百病的。”
她似乎觉得说服力不够,余光瞥见石珩渡的神色堪称死亡凝视,下意识侧了侧头,隐去大半张脸,压下欲升不升的嘴角。
“芳草枝是一种很低级的植灵,甚是很脆弱,它们虽修成了精怪,但是能力、智力非常简单,根基只会生长在石缝处,阳光下就会开花,下雨天就会生长,其余都似平常枝条无二。”
石珩渡:“精怪当药吃,这不是庸医干的能是谁啊?”
“也不算是。”丹灵顺手打开最近的一个抽屉,里面还有满满当当的藤蔓,颜色枯黄,丝丝缕缕卷缩一团,半死不活的样子。因突然被惊动,竟如人一般舒展身体,发出阵阵细小的喟叹声。
“芳草枝好歹是个精怪,不会这么轻易被抓,甚至乖乖躺在柜子里不动。”丹灵触碰他们条形的身体,“除非是有人特地捉来,放在这里给人入药。”
“这也没啥攻击力,我感觉我抓它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石珩渡道。
丹灵笑着回头看她,手掌一伸:“你来试试。”
小少女满不在乎地伸出手,脑子里甚至想好了马上的场景,不过是摸一下然后这些小草和被调戏了一样发出“耶米耶米”的呢喃声。
正当她这么百无聊赖地想,手指已经贴近那些芳草枝。
指腹痒痒的,石珩渡忽然觉得这些小枝条还挺可爱。
她手指像拍拍脑袋一般点点它们的根须。
然后就在这种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她没有任何心理防备的条件下。
……
哈。
中招了。
艹!
眼见着那小枝条“嗖”的一下窜到她的身上,并且以蜘蛛形的姿态往上攀岩,所到之处吐出一股一股透明的黏糊液体,恶臭味铺天盖地而来。
“奶!”
她猛甩胳膊,可是那东西又像壁虎一样纹丝不动。
“……”小石头心已死。
丹灵伸手帮她捻起趴在身上枝条的七寸处,分离时拉出根根如蛛网的粘丝,响起一阵如同布匹撕裂的狰狞声。
“呕——”
石珩渡干呕一阵,将外衣褪去,一把甩的远远的,正好将要落到穆柯生身上,被他接住。
穆柯生认真又诚恳道:“洗一洗还可以穿。”
石珩渡保持恶心的表情,闻言脸色一青:“你洗。”
“好的。”木穆柯生将衣服叠好。
石珩渡看向丹灵,这下彻底便秘了:“好玩吗?”
“别恼别恼。”丹灵晃晃手里重回平静的芳草枝,“你瞧,是个人都忍受不了这个味道,更别说抓它吃进去。”
“你想表达什么!?”石珩渡要怒了,脚下狠狠踩地,眉毛扬的很高,拉扯着眼皮往上抬,眼珠子瞪着她,“我受够了!玩我好玩吗,我真是服了!”
丹灵晓得再逗就真气了,识相双手背负,神情立马变得镇定沉稳,很有一种准备长叙天理智慧的气势。
“关于这芳草枝与疫病的关联……”
“凡我所见,皆为虚相。从心处见根源,从性处见本来,才可圆满因果。”
“现在,到你们实践这个理论的时机了。”
丹灵站立在门旁。
“我说个故事,听不听?”
石珩渡捡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这故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穆柯生坐在她旁边。
丹灵笑眯眯:“与其说联系,不如说想让你们放松一下。”
“……”石珩渡扯了扯嘴角,“我该说你超绝松弛感吗?”
丹灵两手一摊:“当下其实什么都很清晰,还有什么需要探查吗?”
“我们难道不是要先知道祸源,才能重拳出击全部消灭?”小石头说罢,看到丹灵云淡风轻的面容,长“嘶”了一口气,怀疑道,“你不会特意支走他们……是为了清净吧?”
丹灵忽得转过来看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惊讶,麻花辫被摩擦也毛躁起来,炸起一撮一撮的小毛,在微动中轻轻作动。
“哎呀,你发现了?”
小石头:“……呵。”我算是看透你了,纯纯的不管闲事了是吧!
丹灵见她这种神情,不由笑了,可是这笑当她倚在门边,望着渐渐落幕的天际后,就渐渐黯淡了。
她松开燥乱的头发,抖开三道发丝,慢慢梳理重编,她自顾自道:
“故事的开头,是一位女子,两目皆盲……”
“她叫侯珺姿。”
**
侯珺姿,巫女叱杈养女。
当日,丹灵正是十七,妖寿一千七百,和这个自己一般大同样颜色服饰的女孩大眼瞪小眼。
侯珺姿生的很普通,甚至到不起眼的程度,但是这不起眼也仅仅只在长相,她周身的气度却容不得旁人不看她。
丹灵起初看的也不是她的脸,因为比起看人先看脸,她还是喜欢先看那人的气息是什么样的。
侯珺姿的气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如沐春风。
除了这个,那是丹灵还想不出别的。
叱杈见丹灵总是盯着侯珺姿看,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斜眼看她:“小白灵,你在打什么主意?”
丹灵捂着头,“啊呀”一声,撅着嘴可怜兮兮道:“我只是想和姐姐玩。”
她这模样,配上一双精灵神秀的湿润双目,无端生出一股青涩年华里的卿卿梦语,灵动又巧妙,让叱杈心里不由突了一下。
心道:弃之真是养了好一个漂亮的小妖精。
她笑着拍拍侯珺姿的肩膀,后者看向叱杈:“珺姿,想去玩吗?”
女孩的眼珠未曾动过,直直平移过去,闻声只是睫翼微动,朝着丹灵方向探去:“我看不见,不好玩的。”
她说的直白,甚至有几分耿直。
丹灵摇摇头,又发觉她看不见,连忙道:“不打紧,我很好玩的。”
叱杈轻拍女孩肩膀,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要去找人了,你不妨跟着山谷的小主人走走瞧瞧,谈完事我就来接你,可好?”
侯珺姿顿了顿,才点头:“好。”
丹灵一直竖着耳朵偷听,闻言顿时喜出望外。
“好耶!”丹灵握住侯珺姿的手就往丹子屋去,“姐姐跟我来。”
两个白衣的小女孩如两只白鸽飞舞至屋顶,白衣交缠,如同一对双飞羽翼。
丹灵托着下巴眼眸含笑看着她:“姐姐,你学的什么术法?”
侯珺姿伸出手:“剑术。”
她两手空空,却一本正经:“我很会使剑。”
丹灵将拳头放在她手上:“会不会使剑,比一下就知道了。”
侯珺姿头微动:“你会?”
剑嘛……丹灵不会,但可不能一下就说出来,她眼睛一转,就道:“想知道?”
丹灵歪歪头,“我只和朋友说,除非你成为我的朋友。”
侯珺姿闻言蹙眉,丹灵还以为她不愿意,心里正要生出失落,结果听她道:“朋友……是什么?”
此言问的丹灵一愣,“啊”了半天,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大概是把朋友这词绞尽脑汁,既思虑关系链接,又思绪重要好处,最后合并起来憋出一句:“朋友……就是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的……自己选中的家人!对!是这样!”
她又两眼亮晶晶看侯珺姿:“你愿不愿意做我朋友?”
侯珺姿空洞的眼睛里映着少女翠绿鲜活的眼眸,她看不见,但能感受很多见不到的事物。
比如人身上的温度,一人的气息变化,还有声音里的品性等等,这些都是肉眼直观所见会混淆的,而她绝不会。
在侯珺姿的神感中,丹灵的气息很轻盈,最终化成一根硕大的柳树摇摇曳曳,美好可爱又不容小视。
她保持一个动作许久,才出声:“我已经告诉你了。”
丹灵不解眨眨眼,心想:已经告诉了?
统共才说了几句话……
她眼睛转悠几个来回,方才还没渐熄的思绪又开始急急旋转,并且已经达到平时从未有过的效果……
结果还是想不出来。
她想不明白,就有些气恼,半撒娇道:“你什么时候说了——直接告诉吗……”
侯珺姿听她的声音,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看起来还是很平,别扭又板正,但说话却比上一句柔和了:“你说只告诉朋友,而我早已告知了你。”
丹灵眼眸微微睁大,被她这一言搞得有点懵,顺着这话想了半天。
朋友才告诉……
我告知了你……
丹灵一激灵。
是啊,她已经告诉我了。
妖的情感很简单,无论是亲情、友情、恋情、爱情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所以对于丹灵来说,侯珺姿的这次不简单,就足够令她惊奇。
她灿烂一笑,落在侯珺姿的眼中,像是点亮了她眼中空寂的色彩。
丹灵:“我学的是幻术。敢不敢和我比?”
“比。”侯珺姿没有犹豫。
俗称不打不相识,原因就在于,有本领的人,都能从对方的本领里得出是否值得相交的答案。
丹子屋有很多练武的场所,丹弃之为丹灵所建的花水木厅,就是她练习幻术的地方。
因为是幻术,所以一般施展的空间都很大,并且,幻术用起来不在于自己有多么强大,施法起来也不在于对方有多强大,而在于自己的心念是否坚定。
丹弃之教她时,首先传授的,便是心术。
如何心无杂念,如何清净心神。
最后再教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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